>
伽蛮行了个万福,礼数一点儿都挑剔不出毛病,嘴巴上却不咸不淡:“先生教训得是,圣人说自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府上女子成群,小人却只有一个。怪不得别人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伽蛮可真是受教了。”
这个伽蛮嘴巴坏,黑白分明的眼里没有半分惧意。画师望着那双眼睛,被骂成小人却奇怪的没生出半分怒气。只觉得整个人仿佛都陷入那双不染尘世的眸子里。这次他没有再让恶奴掌她嘴,而是拂袖而去。
那天以后画师就开始留意这个叫伽蛮的小家奴,自从得罪了主子,厨房也不肯再要她。大执事派她去马棚做事,那里又脏又臭,她却很悠然自得,把几十匹马伺候得干干净净。甚至她连睡觉也不回下人房,在稻草上一躺,跟几匹刚出生的小马挤在一起,睡得香甜又满足。
画师不知道她每天在高兴什么,荆钗布裙,粗茶淡饭,还每日都笑着。
那笑容还真碍眼。
主子觉得碍眼的东西,忠心耿耿的家奴也觉得碍眼。伽蛮的日子非常不好过,经常找不到鞋子,或者吃坏肚子,再或者莫名其妙从天而降一盆冷水。画师看得兴致勃勃,本以为她很快就会撑不住的。可是伽蛮每天光着脚在茅厕里哼歌时,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为什么总会跟她过不去呢?
画师自己也不明白,大概是因为她太快乐,一个穷到卖身为奴的人怎么可以有那种最本真单纯的快乐呢?
“白老板,我便是那时开始喜欢她的,可是那时我年轻气盛,怎么都不肯承认。因为伽蛮是个身份低贱的家奴,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画师回过神,见白清明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竟然睡着了。
他不禁哑然,道了句好睡,躺下合上棺盖。
「从头到尾他都没抬头看这个兰芷小姐一眼,怎么能画得像,他脑子里都是伽蛮的影子,画出来的自然也是伽蛮。」
过了几日是清明节,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插了柳枝。穷人家攒了几个月的鸡蛋都煮了,满满一小筐,小孩子们装兜里,一边吃一边提着元宝蜡烛跟各家大人去坟上祭拜。
白清明一大早就换了身轻飘飘的棉袍,带着绿意到了望乡楼。秦毓在二楼雅座设宴,一袭红衣似火,眉眼带了点邪气,一笑就有点不怀好意似的。跟他相比,身边坐着的兰汀穿着规规矩矩的蓝衫,露着一口小白牙,很是天真无邪,见了白清明就双眼发亮:“白兄,秦兄说你那里画棺材的画师以前是紫国的宫廷画师,画得人能从纸上走下来。能不能给家姐画幅肖像,她出阁后也能挂在家里日日看着,留个念想。”
白清明失笑:“你觉得你那家姐这次抛绣球真能砸中个良人吗?”
兰汀瞪着眼睛,颇不赞同:“外面的人就会以讹传讹,家姐只是偏爱美色了一些,其实待人很好的,府中上下没有一个人说她的不是。二位兄台是明理之人,家姐抛绣球那日一定要到场啊,小弟做梦都想与你们成为亲家呢!”
秦毓不留痕迹地捏住兰汀的脸,微笑道:“我也想跟小汀成为亲家呢。”
白清明酒杯都快拿捏不稳了,总以为兰汀当了几日官会有点开窍的,还如此单纯。那些家奴自然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自家小姐不是,只会腹诽,腹诽他懂不懂?
不过答应了兰汀的事,他便不会食言。
画师听说是画人像,先是不肯,可见白老板很困扰的样子,又听说是那个单纯热心的小兰公子的家姐,便点头应下。抛绣球的前一日天气很好,兰汀亲自去独孤家把他接进城,无比细心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