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天晴日丽,不知还有几时。
天晴确实短暂,到了傍晚十分,便已变天。
对面古韵斋何老板的妻子回了娘家,无人下厨,便领着儿子何川前来吃面。
何川今日一整天都没见着白米,感觉奇怪,便出言询问。白若来打起精神,回说是去了亲戚家了。何川听着有些怏怏,吃个面也就没了滋味。
何老板没在意儿子的失落,他吃完面抹了嘴巴,见白若来气色不好,便问:“白老弟可是身子不爽?”
白若来笑了笑,只道:“多年的老毛病了。”
多年老毛病,可见此病顽劣不得根治,以至于让人习以为常了,何老板明白,所以又随便问了两句便岔开了话题。想及今日听闻,又眉开眼笑道:“白老弟,你可知道今日陛下又作起了诗?”
“哦?”白若来抬起眼皮,“作了什么?”
何老板想了想,慢慢悠悠把诗念了出来——
“沉香缭绕风飞尽,欢情淡薄几时休?出云明月化前尘,白首红颜无数愁。家国已是转身事,安知天凉不是秋。”
念完又捋着修得精致的胡子叹道:“哎,话说咱们陛下这诗实在深奥,何某才疏学浅,琢磨再三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觉着悲悲戚戚哀哀怨怨不像出自帝王之手……似乎,似乎这里面还隐含着几丝失落不满的意味儿……不过听说现在咱们陛下的日子不好过哦,慕容大人可是……”
意识到说的太多,何老板干笑了下,又收了话头。
白若来暗自默念这几句诗,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这首诗,满是寂寥,像及了裴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那边何老板又开始说话了,“白老弟,你跟这江南白家没什么关系吧?”
白若来正恍惚,听得此言心里一咯噔,抬头看向何老板,后者正拨弄着筷子,神情闲淡的很。
“无甚关系,怎么?”白若来试探着问道。
何老板道:“没关系便好,我就想这天下白姓挺少,我记得就南疆有白姓,江南有白姓。哎,现在这江南白家可是要遭难了!”
“啊?”
何老板摇头道:“据说白家要谋反,证据确凿,现在白家父子被囚禁了,白家产业也全被封了,和白家有关的人哦,都被飞鱼营监管起来了。哎呀,这飞鱼营可是相当厉害的,沾上了他们,不死也残啊,更何况还是这等要人命的大罪……哎白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白若来再次醒来,烛灯亮起,明月又高悬。
屋内空无一人。
他回想了下,明白是自己听闻噩耗又昏过去了。
口干舌燥,支撑着下了床,摇摇晃晃走至桌边,倒了冷茶喝下,却只觉苦之又苦。
——裴玉,到底还是下手了。
再天真不得奢望不得了!
明明狠毒之极,还要作出那般悲戚样子,太假了!
太假了!
竟还作了那样的诗……
白若来放下茶杯,笑得支离破碎。突然间他心一悸,从头将这诗默念了遍,然后手一抖,碰翻茶杯。
“啪嗒”一声,茶杯坠地,粉身碎骨。
白若来仰起头,叹息。
——原来如此啊!
这诗,这诗,竟是个藏头诗啊!
……
老五闻声进来,见到的便是白若来手撑着桌面站在桌边,整个人似被抽空了力气,形销骨立,了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