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悬浮在空中的大鱼。
袁香儿随手扯了一件华袍顶在头上,伏低了身躯。黑鱼慢悠悠游过所有人的头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掌下来。袁香儿将身边的林氏轻轻拉了拉,黑鱼苍白的手就掠过林氏的头顶,一把抓住了一个男子迅速向外飞去。
大厅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再度恢复了喧哗热闹,继续那种纸醉金迷的享乐,
袁香儿顶着披在头上的华服,看着那条鱼消失的方向,远远跟了上去。
那条鱼向着一处高台去了。
袁香儿跟在后面,上了数层蜿蜒旋转的白玉台阶,台阶的最顶处是一个堆琼砌玉的露台,露台上有人,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妖魔的听力都十分敏锐,袁香儿不敢再靠近。她躲在露台下的一根柱子后,脱下了手上戴着的戒指,微微施法,将戒子变大,戒圈内现出了露台上的情形。
露台之上,一位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被法阵压制,身在法阵中动弹不得,
黑色的大鱼摇曳到他的面前,把那个人类的生魂丢在他的面前,
“吃下去。”
妖魔独特的嗓音响起。
被限制了行动的白衣男子苦笑一声:“丹逻,我是人类,即便你有办法通过吞食自己同类的生魂延续修为,我也绝不可能这样做。你怎么还是搞不明白呢?”
袁香儿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个中年男子她越看越眼熟,此刻才发觉他就是河伯素白中年时候的模样。只是自己刚刚才和河伯分别没多久,他的模样怎么就从垂垂老矣变得年轻了这许多呢?
那只黑鱼绕着柱子在空中转了一圈,突然化为人形,一身黑衣,眉染窄红。
他并不想多话,一手抓住素白的衣领,一手亮起法决,就要不管不顾地炼化那可怜的人类生魂,将他硬塞给他的朋友。
“阿逻!”
素白喝住他,
“素白,即便是你,也不能太过分。”
黑夜丹逻凝起双眉,眉心窄红如针,浑身魔气蒸腾,“我族的天赋能力,能炼生魂为己用。多少人类的修士想要以此突破瓶颈,提升修为。苦苦求到我的面前,我都懒得搭理。如今,你竟然拒绝我!”
“阿逻,我们是朋友。”
素白盯着眼前的妖魔,缓慢而坚定地说,“这么多年了,你至少应该明白什么是朋友。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彼此尊重。”
丹逻双眉倒竖,妖气冲天,迸发出来的汹涌气势鼓动得长发飘摇,衣襟猎猎。
他对面那个脆弱的人类平静而坚定地看着他,竟一点都不显弱势。
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丹逻放手松开了手中的生魂。
“这些年,人间灵气渐消,信仰之力也逐渐稀少,你因此无法突破修为,以至寿元耗尽,落到这般境地。早知如此,不应听你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多发几次水患,两河镇的那些人或许还会将你高高捧在神坛。”
他初时愤愤,越说越寂寞,露出了一脸落寂的神色。
“阿逻,生命的可贵之处,正是在于它的短暂。我的资质有限,修为停滞,寿数止步于此本是天命,但我被奉为河神,享人间烟火,借此多活了那么些年头,已是偷天地之运数,你应当替我高兴才对。”
“高兴?我不明白。”
以人类的模样在人世游荡多年的丹逻,依旧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人类的悲欢,“你悲伤我不能明白,你高兴我也无法理解。明明可以长长久久活在这个世间,逍遥快乐,为什么拒绝?”
他的脸色冰冷下来,一甩衣袖,化为一条黑鱼,从高台上纵身游曳而下,
冰冰凉凉的语调回荡在空气中,
“你既执意如此,那就随你。”
……
不过一个人类,我这一生见过的妖魔和人类有如过江之鲫,他们总是要死的,死了也无甚稀罕。
魔鱼游动在光怪陆离的水晶宫中,在半空中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这么多年,这个游戏也玩腻了,等他死了,我终于不必再守着这莫名的约定,可以敞开肚皮好好大吃一顿。
是的,根本没必要这般烦躁和紧张。
把那些辛苦抓来的魂魄都自己吃了摆,再随便发一场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