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妖们素来不爱巡夜,因为扑火的天性,让他们很容易在夜晚受伤。幸而,有群自西边来的青面夜叉,登界游方,最终在盘丝岭安家落户。他们主动请缨,要承担巡夜的工作,虫妖们便顺水推舟,把这个招人嫌恶的缺儿让与了他们。
夜叉秉性桀骜,虽然落草为寇,今非昔比,但他们仍然积极划分族群,早晚都点着灯笼,很少与虫妖们来往。虫妖也视夜叉为稀奇的异类,看不惯他们目无尊长,不分上下地戏耍作乐。更令虫妖们迷惑的是,夜叉们开心时,看似关系很亲密,但他们经常翻脸吵架,次次都言语犀利,锋芒毕露。
某夜,又有四个夜叉在巡夜时闲磨牙,继而争执了起来。因为闹得动静太大,将洞外的虫妖们全都吵醒了,它们急急赶来劝道:“你们每天如此,山前吵完,山后和好,到底闹腾些什么?何不如我们一般,客客气气的多好。”
四个夜叉原本争得面红脖子粗,一听此话,马上合力反驳道:“你有所不知,言论畅达才能积极进取。”另一个帮腔道:“意见之不和,说开了方好,彼此相知,感情才能厚笃。”第三个也赶紧道:“正是。我们互相扶持,一路残存到此,即便言语激动,也不伤和气。”最后一个总结道:“我们夜叉才不像你们虫妖,面和心不和,外头客客客气气,心里实存许多怨怼。”说罢,他们四个又勾肩搭背地一起离开了,留下无法理解他们的虫妖们以白眼对之。——《影神图》
猴子打跑了那两个夜叉,嘲笑假萍萍道:“那两个夜叉,看着凶悍,也不过尔尔。”
假萍萍听了,罕见地赌气道:“那是母亲招抚的守山怪,瞧见猴哥哥是来救父王,才手下留情,并非夜叉不顶用!”
猴子指着萍萍,朝四妹笑道:“你看,他急了。”
小狐狸“哼”一声,收起芭蕉扇,化作狐狸本相,三步两跳,奔向那瘦骨嶙峋的巨大白牛,仰望着那牛,欢喜嚷道:
“父亲,父亲!天命人,我带来了!”
“趁着哥哥不在,父亲可把那东西交还于他!”
那头比山峰还高的颓败白牛,气若游丝地倚靠在火焰山主峰上,目光缓缓滑落到持棍走近的猴子身上,情绪这才有波动,光秃秃的肚皮鼓起,竟然微微叹一口气。
那小狐狸已经渐入佳境,还在设身处地地替老牛分析局势:“父亲,此物一旦物归原主,哥哥自然会死心。”
她开心地拂袖在身后,再次仰望牛魔王:“那火焰山的劫数,也便解了!”
小狐狸自以为分析得丝丝入扣,却没想到,那山岳般大的牛魔王,竟然对小狐狸视而不见,而是瞧着猴子叹气道:
“你这猢狲——怎么作死,都死不干净——”
“可惜,来的不是时候——”
那小狐狸被老牛忽视,立刻急了,趋近欺老牛道:“父亲糊涂了嘛?”
“小女把天命人带来救你了!”小狐狸一脸焦急与不解,不明白老牛为何无动于衷。
只见那悲怆的老牛,顶着满头稀疏白,赤条条地坐在山间喘息着,摇头晃脑的自嘲道:“是糊涂喽——”
“可眼没糊涂——”
“你——不是我女儿——”
此言一出,老牛、猴子、四妹、二姐、萍萍五个人里,只有萍萍大吃一惊:“父亲此话从何说起?”
她委屈无比,抽抽搭搭,捧心自怨自艾:“萍萍吃尽千辛万苦,寻了人,灭了火——”
说到这里,小狐狸精愈动情,踱步倾诉,又含怨扭头瞪她父王:“萍萍做这些,不就是为了回到父亲这里?”
她演技群,那副掏心掏肺营救父王,却将一腔热血错付的伤心模样,当真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那牛魔王看到这楚楚可怜的小狐狸精,却恶心反刍,将呕未呕,难过呻吟道:“早知把眼也戳瞎好了……”
“免得见你作怪……”
听到牛魔王这悲伤的叹息,那假萍萍如遭雷击,蹒跚跌退两步,低头扫视自己那婀娜多姿的窈窕身体,接受了自己被识破的事实。
假萍萍渐渐出冷笑,声音跟之前那甜腻的少女音,竟然大相径庭,变成了中气十足的少年音色:“莫急啊,老畜生——”
“一会儿就遂了你意!”
那假萍萍冷笑时,雪白的赤足逐渐变成血红的夜叉皇族肤色,周身血气缭绕,将幻形皮囊在三昧真火中烧尽,露出白红皮、袒胸露腹的红孩儿本相!
那猴子定睛一看,只见红孩儿昂然抬头而立,在三昧真火中显露身形。
红孩儿昂挺胸,手持火尖枪,七条霓裳流苏,仿佛嘶嘶吐信的七条白蛇,在他身后像孔雀开屏般绽放。
他仿佛要找回面子般,来回把玩火尖枪,念念有词道:“没意思,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