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书这时已经追上来了,喘着粗气抢在两人前头去敲门环,很快就有山庄里的仆人过来开门,看见是徐闻止,立刻叫了声“表少爷”,然后恭恭敬敬地迎两人进去。
两人沿着卵石铺就的小道往里走,徐闻止一边笑着与方长庚解释:“这山庄是我大爷爷的,他平时深居简出,不管庄子里的事,咱们也不用特意去拜见他,只管自己玩就好。”
方长庚点头,觉得这样挺省心,但还是问了一句:“这里……除了你大爷爷就没其他人了?”他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除了偶尔行走的几个老仆就没什么人了,似乎安静过了头?
徐闻止沉吟了片刻,又看了方长庚几眼,斟酌着说:“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大爷爷在前朝官至礼部尚书,后来因为官场倾轧而削籍在家,从此就在这山庄隐居。他一生只得一女,这个……说起来也是人家的家事,你别见怪。”
方长庚一笑:“哈哈,我也不是爱窥人秘辛的人,你别说就是。”
徐闻止晃晃脑袋,欣然道:“也说不上什么秘辛,这永州府知道的人还是不少的。说起来我这大爷爷也是运不好,他虽只有我表姑一个女儿,却是倾心教导,当时在京城是有名的才女兼美女,可惜所嫁非人,被那人妾侍所害,诞下我表妹不久后就撒手人寰。我大奶奶当即气急攻心,将我表妹接了回来,然而缠绵病榻几年后也去了。现在整个山庄里就我大爷爷和表妹住着,像我们这些子弟虽然也偶会来山庄避暑游玩,但是也不会去叨扰他们。今天我只邀了你一人,也是怕你初来乍到不自在,以后我就把我那些族兄族弟一起叫来,蹴鞠、投壶、射覆,能玩的可不少。”
方长庚点点头,嗅到了狗血的味道,同时若有所思。看来徐闻止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来看待了,连这些都跟他一五一十地坦白,还相邀他和他族里兄弟一块儿玩。
只是他目的在于科考,可没那么多功夫和这些子弟打交道,他心里默道。
不过为此他也更加百思不得其解:“永州府诸多学子,怎么觉得你偏爱与我结交,还是我想多了?哈哈哈。”虽然他身上没什么好图的,但不免还是有些好奇这个问题。
徐闻止见他问这个并不奇怪,大大方方道:“虽说院试你屈居于我之下,但你年不过十二,已经十分了不得。你看看与你我同榜之人,有几个及得上咱们。你应该也知道今年主考的学政与我二叔同朝共事,也去拜访过我爷爷,就提及过你的策论,不像是十二岁孩童能有的见解,我就多关注了你几分。”
“那如今呢?”方长庚不禁开玩笑似的说道。
徐闻止拍拍他的肩,语气有些认真:“我跟着我父亲也算走遍了南方,在京城又待过几年,识人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我问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我。”
“你说吧。”
“你是打算考个举人就止步选个小官做做,还是去争一争两榜进士,成为天子门生,将来入阁拜相?”
方长庚暗说他可没那么大的志向,但还是很正经地回答了他:“入阁拜相你恐怕是高看我了,我这人没什么大的野心,将来能见一见天子,封个小官造福一方百姓,也就满足了。”
徐闻止对于他这么说也不意外:“你这人给我的感觉就是很矛盾,你在永州的名声可是很大的,可平时为人又谦逊低调得过分,很少出现在同窗宴游上,也不主动结交子弟,更不像其他人争抢着恭维我。”
他顿了顿,见方长庚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又继续道:“我虽然表面对谁都一视同仁,但心里却分的清楚,觉得你能与我一同走上入仕这条路,所以主动与你结交,希望以后我们能共同扶持。既然你也有意进京城,那就再好不过了。”
方长庚直言不讳:“我除了考试还有几分气运,其他的都不能和你相比,我与你相交,别人一定觉得十分奇怪。”
徐闻止摇摇头:“你不要妄自菲薄,其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徐氏族兄族弟不少,但他们大多在家中被娇惯坏了,不像我从小跟着父亲在外头吃苦,彼此间也没有共同的话题,实在很难相处,你就不同了。而且我将来并不想依靠我两位叔叔,我父亲也不知何时才能召回京,我与你的起点没什么差别。”
方长庚从徐闻止的话里尝到了一点心酸,谁都有些烦心事,虽然徐闻止表面看起来风光,但相应的面临的压力更大,要处理的人际关系也越复杂。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交你这个神童不成?”方长庚笑着说,对于能听到徐闻止推心置腹的话也很高兴。
两人会心一笑,一直走到山庄内的射圃。
这时已经有仆人备好弓箭,徐闻止拉伸了一下,手腕套上皮制护套,拇指还套了扳指。做完准备活动,就拿起弓箭开始瞄准远处的箭靶。
“咻”的一下,弓箭离弦,挟着一股风力道十足地钉入靶心,方长庚和伴书都在一旁叫了一声好。
徐闻止满意地笑笑,把弓箭交给方长庚,一边说:“我以前在校场练过,还是指挥使亲自教导的,是不是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