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上马背,疯狂地冲向中央大帐。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却禺酒醉后的笑容那样神秘,此人那天根本没喝醉,却把整个苏啜部都灌醉了!
‘阿思蓝只是一个部落贵胄,他的儿子娶阿史那却禺的女儿,必然打破苏啜部内部的权力平衡!’疾驰中,李旭感觉到自己变成了徐大眼,双目瞬间穿破了那团漆黑的迷雾。‘为了维持西尔家族在苏啜部的权威,族长家中必须有人跟阿史那家族中地位更高的人联姻。’
草原人性格耿直,却不代表草原人不懂得交易。李旭知道自己真的很傻,傻到那么轻易地相信了阿史那却禺的大度。傻到相信身边所有人都像九叔一般真诚和善良,傻到把自己当成了苏啜部的一分子……
从却禺手中赢来的黑风不愧为一匹宝马良驹,几个窜越,它就冲到了部落议事的中央大帐后。李旭跳下马,握着弯刀冲向中央大帐的前门,就在身体擦过浑圆的帐壁瞬间,他听到一个哽咽的声音……
“附离不是逞能,不是,附离是为了部落的荣耀才与却禺赌酒。狼骑那么凶,他不愿意咱们的牧人失掉锐气!”
“是陶阔脱丝,她在为我说话!”李旭的脚步一滞,心中立刻被幸福和酸楚交织的滋味添满,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在为我说话,她没有背弃我!”颤抖着,少年人的脊背挺得笔直。他整顿衣衫,缓步向大帐前门走去。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在等着,他必须用理智而不是莽撞去化解。
“西尔族长,难道诸部长老会议,可以让女人随便说话么?”一个阴恻恻声音打断了陶阔脱丝的哭诉。是那弥叶长老,李旭知道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就是这个无耻的老家伙在面临强敌时犹豫退缩,如今他却又打起了牺牲陶阔脱丝换取突厥人青睐的鬼主意。
“这是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当然可以说话!”陶阔脱丝泪眼看向众人,回答声里带着几分绝决。这些人都发疯了,他们没有良心。附离为部落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们居然毫不客气地就选择了背叛。
“这不是你自己的婚事,这是关系到几万人生死的大事!”额托长老站了起来,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突厥人为启民可汗的侄子提亲,咱们没有力量拒绝。”
“白天鹅的子孙何时依靠过别人?”杜尔的老父亲嘎布勒站起来说道。诸位长老中,他向来以吝啬和寡言少语闻名。今天,为了一个外族小子,他居然当面反驳起了威望最重的额托长老。
几个平素不爱管事的苏啜部长老在下面交头接耳,把帐内吵成了一锅粥。今天的事情的确非常棘手,西尔家的女儿嫁给启民可汗的侄儿,这简直是长生天赐予苏啜部的恩典。几百年来,霫族还没和这么强大的盟友联姻过。但是,附离是圣狼的侍卫,他来部落后付出的一切,有眼睛的人都不应该选择忘记!
“如果拒绝了阿史那家族的提议,咱们根本没有力量抵挡突厥王庭的愤怒。咱们只有几千武士,突厥人却有二十万狼骑!”苏啜附离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平缓。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那个夺走了他的名字和荣誉的人如果不除,白天鹅的王冠不知道将来会落在谁的头上。
大帐外,李旭的脚步越走越慢,明明只要一转身,他就可以绕过大帐侧面,闯到帐门口。可身体却沉重如铅,让他无法迈出那关键的一步。苏啜附离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自己能为苏啜部提供的,已经全部提供了,而突厥王庭却拥有二十万狼骑!
二十万狼骑,想想当日攻破索头奚部时的屠戮,李旭眼前就只剩下一片血光。
“附离可以和咱们并肩做战,抵抗外辱!”陶阔脱丝声嘶力竭地喊。在苏啜附离说话时,她看见很多长老频频点头。就连对自己和附离最好的舍脱沙哥长老,也爱莫能拄地垂下了头去。一股绝望的感觉笼罩了她的全身,但她不能接受这个命运,绝不!
“那个汉人不会和咱们并肩做战,他是个逃兵!”苏啜附离冷笑着,把目光转向在座所有人,“我私下找过几个商贩,问过那个汉家小子的来历。大隋皇帝要攻打高丽,那几个汉人小子不敢去,所以才借着经商的由头逃到咱们部落来。你们想想,一个不愿意为自己的族人而战的懦夫,会为别人的部落而流血么?”
“附离不是懦夫,附离不是……阔脱丝绝望地大哭起来。她想为心上人辩解,但她无法否认叔叔说得是事实。李旭对她无所隐瞒,为什么来霫部,为什么不着急回家的原因,她清清楚楚。
“一个不愿意为自己的族人而战的懦夫,会为别人的部落而流血么?”李旭呆立在了毡帐旁,脸色苍白,身体瑟缩成了风中枯草。娥茹已经追了上来,拉着他的手向毡帐门前走,却怎么也扯他不动。
绝望中,他看见陶阔脱丝哭着从毡帐里冲了出来。他看见娥茹哭着向陶阔脱丝追去,他看见毡帐门前的苏啜武士瞪着自己,目光中充满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