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溅在脚下,站在饭店门口夹着公文包的律师先生微微欠了欠身,皱眉。
几年不见,童律师发福了不少,灰色阿曼尼西服下小肚腩微显了出来,我溜达过去轻松的笑着和他打招呼:“童先生,好久不见。”
童律师脸上僵硬,微颔首:“李小姐好。”
他把手中的文件交给我,语速略快:“这是程寒暮先生书面遗嘱复印件和遗产的大致清单,只要李小姐不宣布放弃继承权,从遗嘱生效的时间开始,遗嘱所规定的各项财产,所有权都将归李小姐。”
我接过那份文件,飞快翻过,一项项核对应该属于我的财产:本市的两处房产,零零散散的股票国债和外汇,甚至还有一笔国外银行的存款。
数目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程寒暮就是那种人,他永远能把手中的钱变得越来越多。
“这些不用报税?”我把文件重新翻到第一页,遗嘱的复印件,的确是程寒暮的笔迹,比平时稍潦草一些,日期是一个多月前,签名的三个字依旧隽秀挺拔。我12岁的时候对着他的笔迹把这三个字练了一整天,结果发现我写的始终要比他丑一圈,只得作罢。
“报税会有专门的会计师负责,这些我会办好。”童律师很快答道。
很明显的不想跟我多谈,我只好耸肩:“那就委托童先生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不信任童先生的。”
童律师额旁的青筋微凸了一下,脸上的职业化表情没什么变动:“李黍离小姐,我来的另一件重要事情是通知李小姐,程寒暮先生已经于昨天下午3点20分左右去世,我应该说一句深表遗憾,不过我看李小姐的状态,说不说可能都没有关系。”
“说了也可以的,”我笑:“我没想到他还能活这么久,这倒是真挺遗憾的。”
童律师额上的青筋又突一下:“李小姐,程寒暮先生是你的监护人!”
“18岁之前是,18岁之后我是完全行为能力人。”我很快反驳,微笑。
童律师僵住片刻,语气不好:“李小姐,我想如果是我的话,继承了这么一大笔遗产,会有心情去参加一下葬礼。”他从口袋里很快摸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递过:“地点还有时间。”
我笑着接住:“我看到时候有没有空。”
童律师再僵一次,径自收起公文包,抬腿。
“童先生,”我微笑着叫住他:“可以告诉我死因吗?”
略停了一刻之后:“心脏衰竭和大量肺出血引起的呼吸障碍,医生不能确定是哪一个原因。”
我点头:“我刚才看了一个电影。”
童律师皱眉。
“其中一个改邪归正的黑社会中了五枪死掉了,其中三枪都在心脏附近,看样子很像吐血吐死的。”我扣着下巴抬头,“他最后的状态,和那个黑社会差不多?”
童律师转身,一直走向街道对面停着的汽车,钻进去,关门的声音很大,从前窗里看到他把方向盘抡成个大圈,汽车发出尖锐的嗞响,接着油门上来,绝尘而去。
无奈的耸肩晃腿,我只不过是说了一部电影而已,这么生气干什么?
夹着文件到“穆斯林的婚礼”里点了一份过油肉拌面解决午餐,接着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还不到12点。
午休时间我从不看电脑,把那份文件随手丢到桌子上,扎进书桌的最底层抽屉里,翻了半天,终于从一大堆照片里抽出压得有些弯的一张。
照片上穿着宽大白色睡衣的人,坐在一大片盛开的铃兰花旁,头放在躺椅的背上,透进温室的阳光照着他,玻璃拼合线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暧昧不明的阴影,阳光下的人眉宇舒展,闭着眼睛,面容很安详。他很年轻。
程寒暮很年轻,他只比我大11岁,他在我10岁的时候收养我,那一年他也只有21岁。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14岁,刚刚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架相机,鬼鬼祟祟的遛进午间阳光充足的花房,偷拍下程寒暮小憩的样子。我一直都认为程寒暮更适合白色,他穿白色的时候,脸上会少一些犀利的傲气,多一些清朗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