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强说出那句不肯屈服的话,背后却突然传来清亮而又铿锵的声音。
这一声仿佛纶音召唤,所有人都齐齐地望向雕花落地罩外,注视着那道素衫淡裙的姜漓从屏风后盈盈转出,一步步娉婷走来,素手打帘那下如拨云破雾,光致致的脸上皎月般澄净高洁,扬首横眸之际,清冷的目光睥睨一扫,竟是难以言说的傲然风致。
裴府的奴婢谁也没见过这副气势,一时都被镇住了,不自禁地全向后退,任由她上前去扶倒在地上的迎儿。
刘攸宁眼望着她的举止神情,风韵气度,莫名又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瞧瞧自己身上不成体统的亵衣,赶忙叫人随便扯了件罩衫来穿。
一抬头,见她已经扶着那婢女要走了,赶忙叫住:“你等等,我话还没问完呢!”
姜漓闻言停步,转回眸,冷然睨着她。
“问话?我家祖上三代位列朝堂,你比得了么?我母亲是三河名门谈氏嫡女,你比得了么?我阿耶历仕三朝,身居太子太傅,你比得了么?他老人家仙去时,当今圣上命太子致祭,还特旨准我恩享俸禄,见官不必叩拜,你比得了么?”
说到这里,眼中已全是怜悯,摇头淡淡一笑:“都比不了吧?那你凭什么来问我的话!”
第19章鬓云松还不陪郎君就寝?
从正门进来,不必一重重院落走到底。
只须绕到门房后,翻过那面被花树掩没的矮墙,便是整个裴府最别致的园子。
从这里可以通达府邸各处,又省去穿堂过室着人耳目的麻烦。
裴玄思记不清当初有多少次偷偷溜出来,又悄无人知地溜回房去。
如今他早不是当年那个轻狂顽皮的少年,但归来还是不由自主选了这条路,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入秋的天黑得很快。
才进门时,西边的红霞还没散,这片刻工夫,天色就完全沉了下来。
他像是更习惯黑暗,闲庭信步似的走在幽长的廊间。
刚转过那片湖石堆砌的假山,一团萤黄的光就斜刺里戳入眼帘。
园子里没有掌灯的规矩,他停步转眸,目光越过远处的石桥,掠向对面的水榭。
那里灯火昏昏,朦胧照出一道窈窕的背影。
裴玄思心头一跳,微怔了下,出廊朝那边走过去。
背影渐渐清晰,素淡飘逸的衫裙半边融进夜色中,半边被灯罩内散晕出来的烛光映透,显出与他所知完全不同的另一副身段腰骨。
那种混杂着厌恶的失望涌上来,他当即顿住了步子。
“表兄,你回来啦!”
几乎是转身的同时,刘攸宁娇媚的声音倏然叫起来,脚步声急促地由远而近,那团昏黄的光也摇曳着追到背后。
裴玄思没回头,余光瞥见旁边被灯火映亮的脸,上面急切难掩的欢颜,让那身闲静的素衫淡裙显得格外别扭。
尤其手上不光提着灯,还抱着东西,明摆着是有备而来。
趁着天晚,刻意在这里守着,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主意。
他索性也不忙着走了,就默声站着,看她打算干什么。
刘攸宁的确等了好一会子,那根包铜的挑灯杆颇有些分量,拿久了手腕就阵阵发酸。
再加上手里抱着那只又沉又长的漆盒,于她而言更是受罪,要依着往常的脾气,早就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