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荇湖!」后知后觉的社长这时才从长时间的沮丧失神中恢复过来,跳起身来追着她。「你怎么现在就要走了?等一下演完全剧,还得上台谢幕呢!」
荇湖头也不回,拉开了侧门。一阵灰尘飞扬,室外的灿烂阳光射进阴暗的后台,荇湖竟然有一点睁不开眼睛。
「你忘了,我只不过是个配角而已。」她轻笑一声,从门旁的挂钩上抓起自己的草帽。
「只有生离死别的情节,才轮得着配角呢。」她的语气里,这回多了点嘲讽。
「而皆大欢喜的结局,从来都没有配角的容身之处的。」
她走入暖洋洋的阳光里,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回头向社长挥了挥手。
「放心,观众只会关心两位主角的。至于我吗——」她耸了耸肩,「我想,绝不会有人问起。」
荇湖始终不知道,有没有人曾经问起过她的缺席。
也许夙仁有,他们向来是一起走路回家的,顺路的方便、多年的习惯,就这么成了一种无言的约定。
他没有怪她打破这个约定,只是关心的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他的体贴,那一次却再也无法打动她的心。
因为,她明白,她的失约,不过是外表的折射;而他凝视着他的甜杏仁露,语气像是许诺一般说着「我不会的」的时候——或许更早一些,在他脸红的凝视着方怡如的笑脸,瞒起了所有的人,以眼神交换着一些心照不宣的秘密之时,他与她之间,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因为,她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她从那一刻起,敏锐的看穿了他第一次隐瞒了她的秘密。
在他家的客厅里,她仍然礼貌而笑容可亲的对他的父母打着招呼,看着他那不苟言笑的父亲对自己露出和蔼的笑容,从他母亲手中接过一个杯子,杯子里盛着如牛奶的白色液体。
甜杏仁露。
她喝了一口,眉间却微微的打了结。他母亲心细的发觉了那浅浅的一蹙,担忧的问道:「荇湖,难道这杏仁露……不好喝吗?」
她惊觉自己眉心流露的怅惘,连忙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以感激的语气说道:「不是的,高妈妈,这真是我所喝过最好喝的东西,甜杏仁露……」她低喃,随即拋开心头突升的那丝涩然。「会让一个人感到幸福的,只有甜杏仁露呀。」
高妈妈被这样的溢美之辞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的脸红,但她身旁的高夙仁,闻言却敛去了唇角的微笑。
「你在想什么,荇湖?」在他父母都离开客厅之后,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低声问道。
这问题仿佛一语双关,但她一怔之下,选择漠视其后的意味深长。
「我?我没有在想什么,只是在想……」仓促间,她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脑海中一直盘旋着的问题不由得冲口而出。「时间……其实,已经改变了一切。」
他吃惊的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荇湖?你一直都是我最好最好的死党啊!」
死党。这两个字突如其来的撞入她的内心,击中了她的意识,粉碎了她最后的一丝企望。她想微笑,却扯不动唇角;她想悲哭,眼眶却干涸得掉不出一滴泪。在仿佛突来的茫然虚空中,她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而奇迹般的,连语调都是那么平顺、那么正常、那么镇定,引不起他人的丝毫疑心。
「……也对呵。杏仁,仍然是幸福的杏仁。」她轻笑着,向他举了举自己手中的杯,然后再捧到自己唇边。杏仁的奇妙气味钻入她的鼻腔,在她双眼里牵引起了迷离的雾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