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身故,太子被禁,就连平时不安分的朝臣都忽然老实了许多,朝堂之上水波不兴,太妃和皇后那里也安生,除了贵妃难抵丧子之痛病逝于榻之外,竟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转眼已是九月天气,经过八月的艳阳高照,惠平帝心头那层阴云似乎也消去。
先前他受魏王之死的刺激,在朝政上很是用心了一阵子,可如今仿佛力竭,渐渐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炼丹服药、讲经闲坐,唯一能够挑起他热情的,似乎只有那座九层高台——
按照那本所谓《通玄经》上的描述,地基早已修建完毕,上面的九层却是要全部以上好的沉香木制成。即便宫廷买办手里有无数的银钱可以调度,可要以沉香木修建九层高台,所用的木材又岂是短短数月就能集齐的?
于是工部侍郎受命亲往督促,劳民伤财惹得朝野上下物议如沸,惠平帝却是毫不在意。
摊上这样一位皇帝,徐琰也是无能为力,所幸经他前几年的征伐昂扬,边境尚且安然无事,徐琰原本还想带着沈妱去漠北看看,顾忌着惠平帝的猜疑,只能作罢,只不时的去《四库大典》那里转一圈,余下的时间便与沈妱同做书馆的事。
仿佛京城里风平浪静,然而细心体会时,却似有暗流涌动。
重阳那日,惠平帝借着节日的喜气,提早放出了太子。
徐琰听说这消息时,依旧无动于衷,安心做他的闲散王爷,带着沈妱将京城附近的景色都看了个遍。
九月十八那日是太子徐承恩的诞辰,他龟缩了许久之后,如今便有些蠢蠢欲动。魏王早已垮台身故,如今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他的东宫之位,喜悦积攒了数月无处释放,便在这一日摆开宴席,名为请人赏菊品蟹,实则有些庆祝的意思了。
宴会就摆在京城外的六桥苑里。
六桥苑依山傍水,地势开阔,周围种满了菊花,这时节里风景正佳。
徐琰和沈妱自然在受邀之列,夫妻携手而入,到厅上之后便分男女之席,各自取乐。
沈妱上回在宁远侯府与华真长公主相持的事情早已在私下里传开,众人毕竟畏惧徐琰的威势和冷厉名头,瞧着他对这位王妃恩宠有加,自然不敢轻慢。是以沈妱入席后虽然又跟霍宗清母女打了照面,却还是相安无事。
酒过三巡便是歌舞,太子人虽庸碌,在这些歌舞取乐的事情上却格外有才思,府上的舞曲多由他亲自指点,倒是极富趣味。
曼妙多姿的舞姬退下,便是十二位女子奏乐助兴,沈妱怡然阖目听曲,忽听石楠在耳后轻轻叫了声“王妃”,便睁眼问道:“怎么?”
“王妃你看——”石楠努嘴指着中间弹琵琶的女子,“那个人,是不是薛凝?”
“薛凝?”沈妱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愣了片刻,继而正眼看去,只见那乐姬一身绯红的纱衣,香肩半露,腰肢隐约。
那张脸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然而彼时的薛凝还是官家千金,头上金钗银饰,也都是娇俏的打扮。然而如今却是口涂朱丹、面傅浓粉,半露的香肩之下甚至能看到绣有牡丹花样的抹胸。
她的装饰打扮早已与旧时不同,若不是那五官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整个就像换了个人——从娇俏可人到妖娆多姿,她的眉目低垂着,脸上不辨表情。
“她不是去教坊了么,怎么又会在这里?”难得碰见个庐陵城里的旧相识,石楠忍不住的好奇。
沈妱便微微抬头,主仆两人耳语,“薛万荣得罪了太子,薛凝恐怕是被有意‘照拂’的,当做没看见就是。”
石楠点了点头,“看着倒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