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双眼睛错开看向别处,如同今夜的无数次。
游莲没挪开手,信手一拨,将烛台拨远些,道:“烟太呛。”他声音没有以往刚睡醒时的沙沙微哑,很是清醒,仿佛一夜未睡。
长凳冷硬,云歇活动略僵的头颈筋骨,问:“眉是青还没回来?”
游莲轻嗯一声。气声太轻,听不清是嗯还是哼。
停了停,像是气不过,他又是嗔又是怨地加了一句:“陌生地方也睡得这么沉。”
云歇站起身,从他身上拨下尾,头也不回道:“不是有你嘛。”
长凳上的另一道人影沉在寂暗中,呆呆坐了许久。
今天乌云更浓更厚,金乌老爷的尾鞭见都见不着。
“她就是只看过去,看得太深太重。本想把她拽出去看看,少惦念那点子旧账,真在这里死成渣。”白忙一夜的眉是青踩着薄曦回来,狠狠推门道,“嗟,不识好人心,骂就算了,差点把我打一顿。”
就此作罢。
一经定下,不容反悔。除了从昨夜便话少很多的游莲,其余人大多很雀跃。
尤数眉是青,她楼上楼下摆尾游过一圈,将鼓鼓囊囊的乾坤袋往阿笙怀里一塞。阿笙,拿着几两月钱,背负起千倍万倍胜于自己身家的宝窟。
因着主城楼上有不好惹的,眉是青昨夜刚惹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行人选另一面城门出城。海市蜃楼再逼真,终归不是繁华的古时候,没有官兵把门,不需查看户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出城时日头正盛,行出几里再回头,身后已是墙歪门倒的废墟。
四百年后的不渡域袒露出真实残缺的身躯,一步一步退后,直至掩埋进漫天风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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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云歇不必一步一步用脚丈量路程,但她显然另有目的。游莲跟着。两只狗闷在屋檐下久了,撒开脚丫奔出几里外。
这走法完全出乎眉是青意料,想象中,不去风景如画的江南,也不该还留在这里吃一嘴沙子。还想借着大妖之力登一回青云梯呢,她哼哧哼哧跟出几十里后便耐不住了,问:“走去哪儿?”
云歇正与游莲低声说话,闻言看过来。
眉是青给她画过图指过路,略有知晓这位秉性,微微瞠眼,道:“你不会是又忘——”
话音未落,一阵风沙卷过,迷了眼。众人不约而同往风来的方向看去,数步开外,拨云见日般现出一座建筑物。
石墙木顶,屋脊立兽。两扇门像纸张撕裂朝外倾倒,揭开其后的门槛有人膝盖高。
一座破庙。
多稀奇,荒僻到鬼影多过人影的地头,竟然有座庙。多年无人修缮参拜,庙前四根大柱子撑地拱顶,其中一根直接从腰中断裂,上半截和下半截错开数寸,摇摇欲坠、歪歪斜斜地撑着一个庙顶和四面墙。随时要塌了。
衰落至此。想来,无论里头供奉的是哪路神佛,也早已弃此地而去。
眉是青却是眼前一亮,道:“话本子写的破庙都有机缘,我们也去遇上一遇。”
阿笙阻止她的异想天开:“老板,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眉是青反驳:“不止一两本这么写,几十上百本,我看过的都这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