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此,他明白多说也无益,叹只叹,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所以,你来看我,就是为看我的惨状?”
“正是。”
“谢谢你,广胜,虽然此时此刻,你我并非兄弟,但你的一番话,也让我明了许多事体。放心,先施的差事,我自当辞去。”
“我给你带了笔墨,只要你承认自己贪污货物,中饱私囊,因此永远退出化妆品百货行业,工部局今晚就会放人——否则……”
“明白,你已经打点好了巡捕房,必然要令我坐穿牢底,对吧?”
“还要抄没所有家产抵债。植民,想想你家中的妻儿,我顾念咱们原来的兄弟之情,所以给你指点这样一条明路。你好生考虑。”
顾植民冷笑一声:“许广胜,我顾某立脚上海滩,靠的不是手段,而是诚心——辞职可以,若是想让我弄虚作假,认下莫须有罪名,苟且偷生,那想都不要想!”
许广胜一怔,片刻收敛面容,站起身,朝顾植民冷冷作个揖,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顾植民颓然坐在角落,望着巴掌大的天窗,看着日光西斜,不禁担心起妻儿的安危来——许广胜临走时的那声冷笑,兴许还别有含义!
他越想越不安稳,跑到铁栏门前,刚要呼叫当差,却见两个巡捕正引一个人,朝牢房这边款款而来。
第四十一章奔忙
顾植民满心满愿,以为来人是妻子徐帧志,谁道等人走近,才发现是个一瘸一拐的犯人,顿时间心思无着,茶饭不思。
他孤零零挨过一夜,第二日仍无人来,亦无音讯,不禁愈发忧虑,一时担心妻儿会受许广胜、范春城等人胁迫,或遭遇险境;一时又担心徐小姐见自己锒铛入狱,或偏信谗言,与自己一刀两断。如是熬到第三天,外面竟无半丝动静。
结婚数年,两夫妻感情日笃,平素即便晚归,顾植民也会千方百计,或传口信,或打电话给徐小姐通报一声,如今三天不入家门,她竟音信杳无!
顾植民心急如焚,三天未吃一粒米,未饮一滴水,只剩神色恹恹,形销骨立。
直到第四天中午,顾植民绝食已经熬不住,半死不活躺在牢房里。狱警大略得了许广胜关照,强行过来给他灌水塞窝头,顾植民但觉喉咙发酸,一股脑都吐出来。
狱警薅着他衣领,大骂不已,正要挥拳,忽然身后皮鞋响,有人在门口大喊:“老王,狱长有令,顾植民被撤了诉,即刻将他放了!”
顾植民哪里还走得动,直被两个狱警搀上台阶,搀进外室,却见马老板站在屋里团团转,一看到他,连忙上前,握住他手道:“植民,你真的受苦了。”
“马老板,这是……”
“公司撤诉了,你勾结外人,中饱私囊的罪名被洗清了。”
顾植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为何……”
马老板长叹一声,又拍拍他:“多亏你有一位临危冷静,聪明能干的夫人呐。”
马老板将顾植民接出,忙令司机就近找个餐馆,让顾植民权且填饱肚子,顾植民边吃饭,边打听妻儿的处境,才知道马老板已花钱打通了关节,第一给他撤了诉,第二为防不测,已将他家人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