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提起他!”安德娅的情绪在顷刻之间喷涌而出,后怕愤怒全都压不住了,“他死了,可是你没有啊!那为什么是我担起了照顾所有人的责任?人人都要我好好照顾你们,连爸爸也是如此,那我呢?谁来关心我?你知道吗,我最后一次和爸爸说话时他只记得你们,留了仅仅一句话给我,就是让我好好活着。”
她的头脑一阵眩晕,却还是更撑着盯住伯特兰夫人,“所以我便听他们的话,就算我有多么害怕和抗拒,我还是和德国人搅和在一起了,因为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们死。”
“你不要把你爸爸的话当作借口,我们就算没有足够的食物也不会死!”
“我只问你一句,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粮食是从哪里来的吗?是不是因为被别人发现了你才不得不面对?”
“你没有资格反问我。”
“你果然早就猜到了。算了,你便当我是犯贱,不愿意捱饿吧。”安德娅嘲讽一笑,脸色苍白得像是随是要倒下,“不是我先放下武器的。既然他们投降无罪,我自然也可以与德国人在一起。”
“你疯了!”伯特兰夫人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你听听你的语气,半点羞愧也没有,你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吗?”
“那不是我的错!”她一字一句挤出来,眼前又浮现广场上的尸体,“就算我没有与德国人在一起,他们也会死。我没有害死他们。”
“你还要这样吗?”伯特兰夫人伸手捏住她的脸,用力得在发抖,眼角通红,“如果你不认错,那你便滚出去吧,再也别回来了。”
“你真的要因为我为你们找粮食而赶我走吗?”安德娅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丝温度,碧绿的眸子也不再清亮,蒙上了一层雾气,却依旧倔强。
“这样听上去很高尚吗?你的行为和那些妓|子有区别吗?”她的泪流下来了,安德娅甚至还能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恨意和唾弃。
明明当初把粮食拿回家时她与玛丽安都满眼感激之情。
这句话似是一桶冰水把安德娅从头浇到脚,又似是刀子狠狠地紥在她心上翻搅,痛得她想吐,想要毁掉一切,内心的黑暗要将她吞噬掉了,“我就是妓|子,那又怎样?我就是贪慕虚荣的卖|国|贼,那又怎样?我就是没有勇气反抗,也不想做吊在广场中的人,那又怎样?”
“那你从此刻起便不是我的女儿,滚去德国鬼子身边吧。”
那是伯特兰夫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啊,反正爸爸在死的时候你便也已经死了。”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控诉。
特兰夫人眼中的不可置信和痛楚全都转化成了安德娅心里难以言明的快意。
她亲手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毁掉,所有事情都回不去了,她的人生就在这一刻崩离解析,她却怪异感到松了一口气,那些重担似是烟消云散了。
她本来想去找阿黛尔,可是她却不在家。空荡荡的睡房挑起了一丝丝她不愿意展露于人前的孤寂,满腔的话无处倾诉,只得哽在喉咙,情绪如同埋伏的野兽伺机而动,狠狠地扑向她。
夕阳把天空染上淡淡的金黄色,转角糕点店的香气被夏风一勾便拂过她脸上,街上很安静平和,如同战前的夏天,只是没有了烟火气。
“安德娅?”
一只手忽然用力地撑起她半弯的身子,转眼间她便已经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果然是你,弗里德里希的女孩。”扶起她的是几个月前认识的汉斯,也就是弗里德里希的朋友。他们也在宴会酒馆中碰过几次面,汉斯也风趣幽默进退有度,所以安德娅并不排斥他。
“你还好吗?”汉斯看到她满头虚汗,把口袋里的帕子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