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辛尚书多年被各部‘要账’练出来的脸皮,此时都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才道:“姜相能否将城建署的五个‘修葺混凝土路’名额,给户部一个呢?”
他说完后,原以为姜相会作恼。
却见眼前人依旧是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清然问道:“哦?辛尚书府上也想修路吗?”
辛尚书头摇的异常坚决:“城建署的路,我可修不起!”
其价格之昂,简直是听听竞拍底价,就让辛尚书心痛的程度。
他就准备等着蹭朝廷将来修的‘公路’。
姜沃继续含笑问道:“那辛尚书要一个‘修路名额’做什么?”
辛尚书苦着脸道:“姜相可还记得,之前与我商议的,用倭国送来的矿银做些官制银器。之后售于各簪缨豪族,也好充盈国库?”
姜沃点头,她自然记得。
如今从海上来的船,她城建署可是只能见到火山灰,半点银子没见着。
辛尚书叹气道:“大约是官制的银器,样式有些老旧。银器对于官宦之家也不是多稀罕的器物——很有些卖不动啊,如今户部库房里堆着不少银器呢!”
简直给辛尚书愁死。
银子这么好的东西,可别砸他手里。
姜沃之前也听到了一点儿风声:辛尚书是实用流派,他把关做出来的银器,不够精美别致,自然有些不入世家豪门的眼。
此时看着辛尚书愁眉苦脸状,姜沃忽然想起了那张‘十万斤苹果滞销,帮帮果农!’图片。
她止住唇角忍不住泛起的笑意。
听辛尚书苦着脸继续道:“这不我就来寻姜相了吗——若是户部有一条‘混凝土路’的修葺名额,我就好把这些银器清一清。跟姜相一样,都是为了国库啊!”
想必为了竞争修路名额,那些豪门世家是不会介意高价买些银器回去的。
姜沃听罢,故作严肃道:“唉,辛尚书您之前可不是这个态度啊,您不是特意提过,城建署的修葺工作,千万不要寻您户部支领银钱吗?”
辛尚书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不认账,脸上全然是错愕之色:“姜相这话从何说起?”
又见姜沃手上正握着一串七宝佛珠,辛尚书就道:“佛家有言,修桥铺路可是渡人而行的大功德!我一向是极看好城建署的!若是国库丰盈有余,不用姜相提,我便去二圣跟前请命修路了!”
姜沃终是忍不住莞尔。
辛尚书见她笑了,连忙趁热打铁道:“这样吧,为向姜相表诚心,我愿意自出银钱不费国库,给城建署先捐五贯!”
五贯……
姜沃沉默了。
户部尚书做了太多年,辛尚书的‘吝啬’已经深入骨髓,一位六部尚书,开口竟然只有五贯。
*
在辛尚书当场‘捐出’五贯铜钱(身上只带了半贯,交了定金,剩下的与姜沃约定好今日送到),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五个珍贵‘修路名额’中的一个。
他告辞之前,回首认真道:“姜相能给户部这个名额,足见姜相一心为公。”
并不是为己,借着城建署敛财。
姜沃回礼道:“辛尚书亦然。”
她手里拎着半贯钱,目送辛尚书的背影离去。
转头就对上狄仁杰有点复杂的眼神。
姜沃含笑问道:“怀英,为何如此看我?”
狄仁杰看着云淡风轻的姜相,想到了前些日子他亲眼目睹的一事——
姜相与裴侍郎说起户部银器滞销,然后让裴侍郎私下去与辛尚书提一句‘修路名额’的事儿。
可见姜相本来就要给户部一个‘修路名额’。
姜沃知道狄仁杰在想什么,她晃了晃手中的半贯钱,笑道:“此生能从辛尚书手中挣到五贯钱,余生免却一大憾啊!”
狄仁杰也笑了。
有时,他真是摸不透,姜相在意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