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李弘微微叹气:姜相做左仆射,必然比不上太师的。
太师凡事谨慎,多持中不言。可姜相,是明明白白偏向母后。东宫所出政令,凡与皇后相违,都不用怀疑,姜相一定按皇后的旨意去办。
“诏令未下,此事便未定下。故而臣特来向殿下建言。”
太子李弘见他如此正色,就也端坐了细听。
虽说郝处俊入东宫才没几年,但李弘还是很敬重这位太子右庶子的。
此人知书能礼,兼有学识。且安于清贫,从不阿谀奉承皇族与权贵。太子李弘曾听过郝处俊从前为官一桩出名事迹——贞观末年郝处俊考中进士,那时吏部还没有什么报名考官,而是分配制,郝处俊被分配到滕王府去做长史官了。
当时吏部王老尚书正是看重郝处俊性子比较直,不畏皇族敢于直谏,希望他能劝谏管束一下喜欢敛财,多胡为的滕王李元婴。
然而他忽略了郝处俊另一种书生傲气。
郝处俊看不上滕王人品,直接‘弃官归耕’,表示这活没法干,回家乡耕地去了。
正因此事,郝处俊在士族中名声很好,是所谓的‘搢绅义之’,觉得这种不留恋官职权位,敢于冒犯得罪皇亲国戚的,才是风骨啊。
于是后来郝处俊又被不少世家朝臣举荐回来了,没有白衣终老。
滕王倒是上奏疏告了他一状,但无奈滕王本身的名声太差,这告了郝处俊一状,反而给他扬名了。
*
见太子端坐,郝处俊就从袖中取出奏疏,开始启奏。
“殿下也已监国近一载,朝中各署衙的朝臣都熟谙于心。”
“不觉得,若姜相再为尚书左仆射,颇有引官朋党之嫌吗?”
太子蹙眉:“郝尚书慎言。”
皇帝亲手教导过两年,又监国一年,太子还是领悟了许多轻重的:比如‘引官朋党’这个罪名就太重了。若是这句话是紫宸宫父皇口中说出来的,姜相只怕要立时认罪辞官。
郝处俊先行礼认罪,然后抬头道:“殿下,今日臣以东宫右庶子身份谏言,语不传六耳。只是一片为殿下的赤心,是想与殿下彻底论一论这朝局。”
“殿下身边属臣虽多,但人人恐因言获罪,只怕没有人愿意与殿下剖心而论。”
太子抿了抿唇。
是的。
起初倒是还有一些,可后来,东宫属臣被父皇母后换了个遍。尤其是母后换来的那两个北门学士,与姜相一样,面上恭恭敬敬,但实则,一点不听他的。
*
见太子沉默下来,郝处俊就开始了‘剖心论朝堂’。
“殿下听臣道完,若依旧觉得姜相可为尚书左仆射,臣便再无谏言。”
“太子殿下请细思:姜相如今已然是何等官位?”
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
太子此时开口答了一句:“我曾听母后提过,姜相已然上奏请解吏部尚书官位。”
郝处俊微微摇头:“殿下啊,这是姜相对尚书左仆射之位势在必得,才会自愿辞去吏部尚书之位。”
“而且姜相便是不做吏部尚书,下一任吏部尚书,除了裴行俭也别无他人。”
“裴行俭其人,无需臣多说。殿下也知,其与姜相是十数年的同僚,如今裴行俭的夫人还在城建署,可见两家亲厚。”
郝处俊适时加评一句:“何止亲厚,其实说一句私交过甚绝不为过。”
“殿下,这朝廷官位——哪怕城建署是一圣特许姜相自设的衙署,但可不是姜相私人的衙署!”
“毕竟姜相自己都是大唐的臣子,是陛下是殿下的臣子,城建署的朝臣自然更是如此。她却随意安插,竟然将署令之职付与裴行俭之妻,付与一诰命夫人。实在是闻所未闻。”
“此举难道不是为了拉拢裴行俭?若是姜相无此心,就不该行此事!”
“故而臣说一句结党之嫌,实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