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琴搁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动弹了几下,缓缓挪开。
她直视那双漆黑冰冷、大得出奇的眼睛,迈步走了过去。
程镜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态依旧沉沉的。
“恶鬼……”
商挽琴张开手臂,轻轻拥抱她。并不是一个很紧密、很扎实的拥抱,她只是虚虚用手臂环过去,像水草轻轻搭在一条游鱼身上。
“谢谢你。”她轻声说,“恶鬼已经消灭了,不用担心了。”
程镜花动了动,一瞬间门好像想挣扎出来,但慢慢地,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这位千丝楼楼主应该有二十多岁,身体却很窄,消瘦得像个孩子,也不知道那种气势迫人的力量究竟藏在哪里。
“……对不起。”那个平常的程镜花回来了,不安地道歉,“我、我看见鬼的时候,容易失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挽琴是药用鬼气喂芝麻糖……对不起!芝麻糖的口粮也被我搞丢了!我我我会补偿的,我……”
“没关系,没关系。”
商挽琴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这个时刻,她莫名想起了多年前,那时乙水还在,而她是个小孩子,有时心情郁郁,就会靠在乙水怀里,让她这样一下下拍着背。乙水曾“说”,她在遥远的家乡有个弟弟,在那短暂得可怜的童年时光里,她就会轻拍弟弟的脊背,哄那依恋姐姐的孩子入睡。
也许是这个缘故,这微小的、随处可见的动作,似乎有了一点传承的意味。她曾在乙水那里接受到的温暖,她想要继续分出去。
这个动作起效了。
程镜花不说话了。她低下头,轻轻将脸颊靠在商挽琴肩上。
回去的路上,程镜花提到了自己的过去。
程镜花的过去非常简单。
她不记得父母,从小是被叔叔、婶娘养大的。说是“养大”,其实是当个小奴隶使唤。她很早就学会了疯狂道歉,学会了战战兢兢和拼命责怪自己,好让毒打来得少一点。
但叔叔和婶娘永远不满意。
他们讨厌她脸上的胎记、讨厌她的举止、讨厌她的每一句话,他们还总说,她是个天生的丧门星,克死了父母,现在又来妨碍家里。
“说不定你根本就是恶鬼转世!”他们会这样骂。
她曾经战战兢兢问,如果她只会带来不幸,为什么不赶她走。——赶她走吧,她那时暗暗祈求,外面的日子也许也不好过,但应该比“家”里好。
但这个问题只换来又一顿打。后来她才明白,叔叔和婶娘拿了她父母的财物,出于保住面子和名声的想法,才勉强养着她。
某一天,她半夜口渴醒来,听见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出去一看,就被一道飞溅的鲜血糊了满脸。
她愣愣地抹开血。借着灯笼的微光,她看见叔叔手里拿着一把镰刀,正疯狂地砍着地上的人。那个人一动不动,看上去是她的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