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否感到兴趣,制片人似乎很抱怀疑,因此不得不妥协一下,将“迷津”夸张起来,将
“指导”一节竭力的简单化。这也不能怪他们——这种态度是有所本的。美国的教会有一支
叫做“复兴派”(Revivalisis),做礼拜后每每举行公开的忏悔,长篇大论叙
述过往的罪恶。发起人把自己描写成凶徒与淫棍,越坏越动听。烘云托月,衬出今日的善
良,得救后的快乐。在美国的穷乡僻壤,没有大腿戏可看的地方,村民唯一的娱乐便是这些
有声有色醋畅淋漓的忏悔。
《新生》没有做得到有声有色这一点。它缺乏真实性,一部分是经济方面的原因。并非
电影公司不肯花钱,而是戏里把货币价值计算得不大准确的缘故。父母给了儿子六百元买
书,不肖的儿子用这六百元赁了一所美仑美奂的大厦,雇了女佣,不断地请客,应酬女朋
友。一个唯利是图的交际花愿意嫁给他,如果他能再筹到二千元的巨款。即使以十年前的生
活程度为标准,这笔帐也还使人糊涂。
男主角回心向善了,可是“善”在哪里?《新生》设法回答这问题——一个勇敢而略有
点慌乱的尝试。至少它比它的姐妹作切实得多——从前的影片往往只给你一种虚无缥缈的自
新的感觉,仿佛年初一早上赌的咒,发的愿心似的。《新生》介绍了那最合理想的现代少女
(王丹凤演),她和男主角做朋友纯为交换智识。他想再进一步的时候,她拒绝了他的爱,
因为这年头儿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毕业之后她到内地去教书,成为一个美丽悦目的教务主
任,头发上扎一个大蝴蝶结。受了她的影响,男主角加入了一个开发边疆的旅行团,垦荒去
了。他做这件事,并没有预先考虑过,光是由于一时的冲动,诗意的憧憬,近于逃避主义。
如果他在此地犯罪,为什么他不能在此地赎罪呢?在我们近周的环境里,一个身强力壮,具
有相当知识的年轻人竟会无事可做么?一定要叫他走到“辽远的,辽远的地方”,是很不合
实际的建议。《新生》另提出了一个很值得讨论的问题:大众的初步教育,是否比少数人的
高等教育更为重要,更为迫切?男主角的父亲拒绝帮助一个邻居的孩子进小学,因为他的钱
要留着给他自己的孩子入大学。然而他的不成器的孩子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他受了刺激,
便毁家兴学,造福全村的儿童。在这里,剧作者隐约地对于我们的最高学府表示不满,可是
他所攻击的仅限于大学四周的混杂腐败有传染性的环境。在《渔家女》里面找寻教育的真
谛,我们走的是死胡同,因为《渔家女》的英雄是个美术专门生,西洋美术在中国始终是有
钱人消闲的玩艺儿。差不多所有的职业画家画的都是传统的中国画。《渔家女》的英雄一开
头便得罪了观众(如果这观众是有点常识的话),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满以为画两个令人
肃然起敬的伟岸的裸体女人便可以挣钱养家了。
《渔家女》的创造人多半从来没看见过一个游泳着的鱼——除了在金鱼缸里——但是他
用稀有的甜净的风格叙说他的故事,还有些神来之笔,在有意无意间点染出中国人的脾气,
譬如说,渔家女向美术家道歉,她配不上他,他便激楚地回答:“我不喜欢受过教育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