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还在朝中任职的老臣或许依稀还能记起来,当时宴上觥筹交错,众人把酒言欢之际,满面春风的李玄珠突然起身,说自己即将与季家长子季知方定立婚约。
自天下大乱后幼帝登基政权不稳,武昭年初李玄珠垂帘听政,为武朝国事操劳多年,如今天下太平,可她自己却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国而忘家,大长公主为武朝社稷殚精竭虑,令人敬服,是以婚约一出,不少朝臣都上前道贺,只有高坐金案的李玄臻面色阴沉。
李玄珠素有治世之才,其声名在当时不比武昭皇帝弱,若再与桃李满天下的宰相之子联姻,日后谁又会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李玄臻忍不了,自是只有赐死这一个法子。
可李玄珠对李玄臻算有大恩,毒杀亲姐,此事传将出去必会被天下人唾骂,是以李玄臻辗转一圈,终是将刺杀大长公主的罪名按到了季家头上。
如此看来,后面黍米玉玺的事,到底是吕莲生的诡计,还是李玄臻的授意,便要两说了。
“朕对皇姐,仁至义尽。”面对季知方的讥讽,李玄臻却神色如常,他缓缓开口道,“皇姐于朕,便如漠地生花,若有余地,朕便负天下人,也绝不会辜负皇姐。”
李玄臻顿了顿,眼里闪动着些叫人看不清的情绪:“若非无计可施,朕又怎会如此对她。”
不过这件事在李玄臻和吕莲生一众看来,便是另一个说法了。
身为皇室公主,婚事自都是天子钦定,继而拟诏颁旨宣告天下。
可李玄珠却在李玄臻还浑然不知之时,就贸然在众目睽睽下宣布自己与季知方的婚约,此事她绕过李玄臻先斩后奏,那又抱了什么心思?
难道不是想以长公主之势和季相之能倒逼朝廷,或者另立新政?
说来道去,今日的双方都是各执一词,其间事实究竟如何早已无从考据,不过令人吃惊的是,黍米之变,更深一层竟是皇室内斗。
掌权十年的大长公主和在位十年的武昭皇帝两虎相争,其间较量自然是你死我活,只可怜季家十族和武昭一十四年的读书人无辜受戮,如今后人再看,也只觉其间五味杂陈,唏嘘不已。
至于这天下到底该归谁,那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谁能想到武昭皇帝和平圣公主间一团和气的外表下竟还潜藏着如此暗流,可云清澜却忽地想起什么似地微微皱眉。
既然陛下与平圣公主早有龃龉,那后来又为何要将她和其他四个皇子的画像请进皇祠?
皇祠供奉天子,放眼望去除历代帝王外也只平圣公主和前朝四位皇子被罗列其间登堂入室,先前说陈列四位皇子是李玄臻为偿杀孽,可如今再看当年五子夺嫡,四个皇子却均是死在平圣公主手中,既如此陛下又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替她背负这手刃兄弟的骂名?
难道就只为了让天下人觉得他李玄臻知恩图报情深意重?
可眼下却也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
李玄臻季知方两相对垒,黍米之变乃至当年五子夺嫡的事又被重提,其间功过是非,在场诸人心中想法各不相同,但故人已逝,如今李玄臻既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季知方此行,就别想着能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