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巧。”可云清澜也不拆穿,只轻声接过他的话。
“既然这么巧,云将军不如同在下一道寻个酒楼喝几杯。”秦朝楚又笑道。
云清澜闻言抬起头,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眸在秦朝楚面上静静凝了片刻,继而缓缓后退一步,清清浅浅地应他道:“今日不巧,有事在身。”
“事?何事?”秦朝楚绕过半圈,只身入了禁军中间,在身侧一众禁军面上缓缓扫过,继而语声轻蔑,“这也算得事?”
二人一来一回,直当那禁军官兵为无物,直到秦朝楚散漫的目光重又落到禁军身上,才又锋芒毕露。
禁军立时噤若寒蝉。
“多谢秦太子好意。”
寂寂中云清澜再度开口,此刻她和秦朝楚背对背站着,秦朝楚看不见云清澜表情,只能听到那熟悉沉静的嗓音自背后缓缓传来:“蒙秦太子抬举,可惜青风今日,确然脱不开身。”
没必要为她再起争端。
秦朝楚对此却也并未如何惊讶,他只复又转过身,用宽大的背影遮住云清澜身形,在禁军看不见的地方于云清澜耳边低声道:“云小姐,你可知这一进去,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秦朝楚的嗓音低沉绵密,柔柔刮过云清澜耳廓,搔起些叫人看不真切的薄红。
“青风知道。”云清澜抬起头,眸中映出一抹月色和秦朝楚模糊浅淡的影子。“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两国和谈,休战止戈来之不易,百姓更是难得休养生息,更不必要再为青风伤了和气。”
“青风还知道,秦太子是心怀天下的皇子,百姓有秦太子,青风放心。”
云清澜眸光柔和几分,她说的,是秦朝楚剑斩萧墙的事,也是今夜为了飞仙台难民,秦朝楚仗义执言的事。
可秦朝楚却没有接话。
他顿了顿,浅淡的眸色暗沉几分:“方才那句,可不是云将军会说的话。”
秦朝楚说的,是臣不得不死这句。
那分明是云杉的意思。
可云清澜既是云家人,如今更还顶着兄长身份,祖父的意思,不就也必须是她的意思?秦朝楚深夜在此等候,确为救她脱出囹圄,可她若真跟着秦朝楚走了,今日押送她的禁军怎么办?武朝稷元两国的百姓又怎么办?更何况飞仙台大乱,此事本就要有人承担,以她一人,代难民受过,云清澜以为,这算是个好结果。
话说到这一步,云清澜既不愿离开,秦朝楚自知也带不走她,他深深凝视着云清澜,良久,才沉沉落下一句:“云将军,保重。”
云清澜也和赵麟禄几人一样被关进了诏狱。
诏狱湿冷幽暗,入目尽是阴森可怖的刑具和排列紧密的囚笼,云清澜被带上镣铐,由狱卒引着送进其中一间,待沉重的牢门缓缓合上,四周就接连响起几道铁链拖地的声音。
“云将军,您怎么也进来了?”赵麟禄凑上前,两手扒住牢房上的铁栅栏,看着对面同样被束住手脚的云清澜哀叹一声,“都怪赵某,连累了云将军。”
“无妨。”云清澜神色平淡,转身在墙角草席上坐下,“此事是在下自愿而为,与赵兄并无关系。”
赵麟禄一愣,继而眼眶微红涌出泪意:“武朝能有云将军这样护国为民的好将军,实在是武朝之福!”
护国为民?云清澜眼眉低垂,她身为云家后人,却在飞仙台为了难民公然忤逆陛下和祖父,其间言行,哪里还有护国将军的样子?
云清澜不说话,赵麟禄便又再度出声:“云将军今夜挺身而出,是为护卫武朝百姓,今日之事,都因吕党之流贪污而起,如今陛下已下令彻查,赵某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待将一众奸党尽数惩处,没了奸佞谗言,陛下必会再念起云将军今日护国为民之举,到那时,云将军定可脱困。”
赵麟禄言之凿凿,说得就好像已然真的看见了云清澜重见天日的时候。每每说起武朝江山和李家皇室,赵麟禄身上便总不自觉地涌出一股声嘶力竭的天真热情,这股热情,支撑着他在诏狱度过二十年漫长黑暗的岁月,又驱使着他以一具残躯四处奔走,其间风雨搓磨,可他却折而不倒,死而不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