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送甚苦涩道:“若非我这一趟回冥界见着个奇事,怕还不能回来得这么快。”桃花扇被他扇出几丝凄苦风味,也实属不易。他顿了一顿,又道:“倒是你,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提起这茬更教我来气:“还不都托了你的鸿福。你倒是对我说长生之力如何厉害,怎么我不过被虎妖拷打了几日,就伤成了这样?”
那厢染送一张苦瓜脸拉得更长,连扇子都忘了扇,柔柔弱弱地坐上床沿,凄苦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你的长生之力,怕是出了点问题。”
依染送所言,道是我当年散尽长生坠全部神力,那坠中的一丝气泽在神力四散之时竟凝成了碎魄,夺去了一半的长生之力。
染送捏出个哭腔,声音愈发瘆人:“八妹哟。你如今除了生机比常人充沛些,与别的神仙也无甚两样了。那虎妖的道行若再高那么一点,难保也能取了你的性命。为兄姗姗来迟,真是……真是……”
我赶忙将他的脸皮扯了一扯,未免他盈了的这一汪眼泪真滴上我的云被:“你说那个魂魄夺去了我一半的长生之力。那个人,是谁?”
夜色蒙蒙,染送却突然止了哭腔,换上一副肃然神色,沉声与我道:
“晋衡回来了,八妹。”
这夜到后来,不过是个僵持。
以至于翌日午时我端着一碗米饭吃得甚欢快,听到萧昱一声“嫁给我如何?”的时候,差点以为他被染送附了体。
一切不过是因为染送昨夜自从提了那人的名字后,便不停地对我说从前我是如何如何地稀罕这个人,如何如何地亏欠这个人,以至于绝了自己的记忆,多半也是为了这个人。
可是我却觉得,我分了他半截永生之力,再大的亏欠也早已还清。情爱这东西,纵然万般甜蜜,最终不过是伤人。我既花了大力气忘了他,又何必再想起来。
是以我甚诚挚地与他道:“六哥,我不过想当个凡人。”
他却摇头跺脚,一副莫名其妙的急躁模样:“你怎么就不听?你难道不想在仙界正正经经地嫁给他一次?”
真不知他何时对牵线搭桥之事如此热衷,我纵然是嫁人,为何非得嫁给那位晋衡元君?
待我真诚地向染送表达了这个想法,他却甚悲催地在屋子里腾来转去,最终重重叹了一口气,直接遁了。果真是入了魔风,莫名其妙。
有了染送这一回垫着,听到萧昱这一声,我倒镇定了许多,筷子夹的鱼肉只抖了一抖,便稳住了。我放下碗筷,摊手无奈道:“敢情人家虎妖是觊觎我的仙元,你救我却是为了抢个压寨夫人?”
萧昱立在案前,却也不恼,语调甚平和:“你现在不想,可以缓一缓。”言毕便翩然出了厢房,说要取些酒水。
我斜斜瞟着他推门出屋的背影,步履甚为坚定自然。看来他想添个压寨夫人的心乃是个铁称砣做的心,实难撼动。心中暗自一声叫苦,顿生一股悲情,以致食不知味,挑了几下鱼肉就搁下了碗筷。
屋子里陈设简单,转来转去也无甚好转。唯有这张几案上放的几卷书册颇有意思,聊可消食。
书册的纸张是上好的玄玉纸,是仙庭诸位上君书凡间命薄时才用的纸张。此处却尽被萧昱用来誊些小说,还都是些出将入相的故事,大同小异,趣味寥寥。
看到末尾,却是个没有完结的帝王故事。萧昱实在是个失败的小说家,写的帝王不是英明神武,就是德政昭著,现今这个也是自小天赋异禀,是天注定的明君。
无趣,实在无趣。
我饱食无聊一时兴起,竟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他的一管青玉狼毫,一时间文思泉涌,泚笔作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