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小地狱中,小舟里的水已经涨到了两人腰部。
白魄眉宇间都是凝结的冰雪,冻到皮肤皴裂,还在哆嗦着说:“对不起……”
尸骸夫人神情淡淡,她把手中的傀儡拢进袖子里,只留着傀儡一头漆黑的长发在外。
她以指为梳,继续梳理着傀儡的头发,说:“您救我不知道多少次,又授我武艺,教我在修行一途中如何保全己身,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一直欠着您的恩情。”
白魄突然跪伏在尸骸夫人脚下,脊背像是烫熟的虾子一样弯曲,他用已经冻出了裂口的手捶打着船底,哽咽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是我懦弱,是我临阵脱逃,是我不敢……是我对不起你……”白魄痛哭流涕,忏悔着他曾经的罪行。
尸骸夫人听着他的忏悔,只是轻轻、轻轻叹了口气。
咔嚓一声,船体被漂过来的碎冰撞出了一个洞,水流哗哗的涌入,小舟停在原地,被涌入的水流逐渐淹没。
尸骸夫人伸手扶住了白魄,她的手很冷,比涌进来的冰水还冷。
白魄冷得打了个哆嗦,不禁抬头,怔怔地望着尸骸夫人苍白冰冷的面孔。
这张脸在他面前哭泣过、恳求过、大笑过……各种各样的表情,还有绝望的呼救过。
长大成人的贯儿穿着跟母亲一样的舞衣,像只金色的蝴蝶一样在屋中盘旋,身后追逐着她的人逐渐显出了魔态,生长出畸形可怖的肢体,落在地上的影子狰狞丑陋。
飞旋的舞裙中,武器的寒光一闪而逝,贯儿被摁住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头顶的房梁。
靠着宝器隐身在房梁处的白魄一动未动,他在看到魔修真身的那一刻,就骇得难以动弹,连手中的银枪都要握不住。
他想着,这可是大荒谷中的护法尊者,修为早已到了武主境,他和贯儿比他低一整个大境界,合起手来恐怕也难以是这家伙的动手。
贯儿脑子里只有报仇,见到仇人后整日里在他耳朵边上唠叨,他才会一时昏了头,竟冒险跟贯儿实行如此可怕的计划。
白魄在心里埋怨贯儿,但看到贯儿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就又不忍心。
贯儿被魔修压在身下,手已经握住了舞裙下的武器,魔修喝了她做过手脚的毒酒,只要白魄跟她联手,她就有很大的把握能除去魔修。
白魄看到了贯儿眼里的催促,他的掌心都是冷汗,眼前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到贯儿的山洞,还有洞里的一地尸骨。
底下就是魔修畸形的真身,他本该持枪跃下,一□□进魔修的天灵盖中。但是……但是这一□□不中怎么办?万一武主境的魔修还有他们预料不到的杀手锏怎么办?
白魄像是被洞穴中缓缓爬出的尸骨拽住,哪怕底下的贯儿已经发出惨叫,他也定在房梁上,一动未动。
事后,贯儿被魔修折磨得不成人形,魔修离去很久,白魄才敢从房梁上下来,来到贯儿身边。
“滚。”贯儿冷冷地说。
后来再见到贯儿,就是许多年之后,她成了大荒谷中声名鹊起的傀儡师,后来又杀死了大荒谷中一位早就疯癫的魔修,顶替了他的位置,成了大荒谷中新的护法尊者。
大荒谷中的尸骸夫人一点都看不出贯儿的影子,谷中的魔修都说,夫人秀丽端庄,美如天人,只是由于修炼傀儡术的原因,身上没有一丝人气,有时候也不明白夫人到底是活人,还是一个冷冰冰的傀儡。
无论贯儿之后经历了什么,她那一身傀儡术是如何得来,又是如何手刃仇人为自己报仇的,白魄都无从知晓。
他和尸骸夫人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一样相处,偶尔尸骸夫人也会喊他一声“师父”,声音毫无起伏。
“我很后悔,如果那一天我什么也不顾,跟你一起联手……哪怕是当时就死了,我也比现在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