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在街对面停留那么久,陶令仪纵是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现在也看见了。
燕臻难得穿一身天蓝色的锦袍,玉带束腰,若是不看那一张脸,当真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只可惜他始终阴沉着一张俊脸,只让人感觉到无边的压力。
陶令仪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年轻郎君,大约也能猜到他为何不高兴。
先前她考虑过临摹赚钱的事,因为梁仲贺耽搁了,如今正值新一年的科考季,去年的三甲墨宝自是更加紧俏。
前两日,陶令仪在家誊抄了几分,今日拿到书铺来问价,正巧被这几个要进京赶考的小郎君撞上,纷纷围着她,想要高价买她手里的诗文。
“这是赵先生的《题襄州》。”一个穿着猩红长衫的郎君眼尖地看到最上面的字,“赵先生去岁高中状元后,没有留在长安,而且回了祖籍襄州为官,我与他祖籍都是襄州,赵先生会保佑我的。”
“不止有赵先生的,还有宋先生的字……”几个人摊开几张诗文铺平,赞叹道,“你瞧,这笔字可比书铺里那些滥竽充数的强多了。”
他们纷纷看向陶令仪,争相恐后地问:“小娘子,卖我吧,我出高价同你买!”
“卖我吧,小娘子,我比他出的价再高五两,如何?”
陶令仪被他们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且能感觉到他们语气中的友好和善,没忍住多聊了两句。
却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也能被燕臻瞧见。
她心里下意识一颤,而后又意识到,两人早已不是从前的关系,她早已下定决心,一个月之后便离开,何必怕他?
因此,她只做未觉,缓缓收回视线,接着与这几位小郎君谈价,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甚是温柔。
燕臻就站在几步之外,能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也清楚地看到她杏眸再次弯起的弧度。
就像没有看见他一样,旁若无人地与其他男人说笑。
燕臻扶在车门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用力,若不是这马车是用坚硬的乌木制成,只怕这五个指节都要陷进去了。
连晖离的很近,被燕臻身上的煞气全面控住,握在腰间佩剑的手掌心都有些发汗,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劝说。
而燕臻却始终沉默着,骨节相挫发出不情不愿的声响,连晖屏气吞声,只怕陛下会直接冲过去,让那几个不长眼的年轻郎君血溅当场。
可直到陶令仪与那几人说完话,旁若无人地转身离开,都没有听到一句阻拦的命令。
眼看着陶令仪的背影将要融进人山人海之间,连晖有些按捺不住地开口,“主子,娘娘要走远了……”
燕臻闻言偏头,淡淡看他一眼,“她已经不是娘娘了。”
说完,他亦转身,与陶令仪背向而行,走进了不远处的酒楼。
连晖听了这话不自觉一怔,不知道是因为陛下已经怒到极点,还是当真想要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