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众人快马加鞭,沿着黄河走,但见渔民在黄河边打鱼,好不逍遥自在,但也见到不少饥民,在河边搭建许多破帐篷避难,不时有官军来回巡视,就怕有乱民滋扰州府,抢劫府库。
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跨马来到济南府城外,但见天高地阔。黄河并不遥远,一望无垠。那鹤童颜坐在城墙下说说笑笑,小孩子也结伴玩耍。时不时走过几个饥民,便令人愁容满面。张叔夜在济南府的府衙热情招待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
张叔夜道:“接到皇上指令,我便在济南府专门等候你们的到来,路上可还顺心么?”费无极道:“不闹心就不错了。”
普安道:“可不是,没想到黄河边那么多饥民,饿殍遍野。”张叔夜道:“你们知道就好,这可是天灾人祸。天灾不可怕,人祸才可怕。童贯伐辽无可厚非,朝廷征集粮草和军饷也情有可原,偏偏旱灾又至,庄稼地颗粒无收。让黎民百姓怎么活?江南方腊犯上作乱,那是‘花石纲’造成的。如今北方动荡,便是伐辽和旱灾所致。江南百姓遭了殃,如今河北百姓又遭殃。不知你们在东京,见到的又当如何?”
张明远怕张叔夜忧心忡忡,便撒谎道:“没什么事生,毕竟是京城,还好,还好。”张叔夜早听说了朋友从东京捎来的消息,眼下东京郊野也生了饥民。毕竟童贯伐辽,军饷大多都从京城征调。
费无极见张叔夜一脸狐疑,便知道瞒不过张叔夜。费无极给张明远使个眼色,示意他实话实说,张明远只好如实回答。
张叔夜神情肃穆,叹息道:“我就知道此番张万仙和高托山犯上作乱,不可小觑。恐怕比方腊和宋江更棘手。宋江是流寇盗贼,方腊是为帝图皇。朝廷讨伐,合情合理。但此番有所不同,饥民是血淋淋的,伐辽劳民伤财也是众所周知。山东的饥民和河北的饥民都到东京去闹腾了,官军只好出动,将他们阻挡在黄河边。眼睁睁看着饿殍遍野,实在令人痛心疾。如若放在当年,我也好调兵遣将。眼下我却不能,如若激起民变,那可是大大的罪过。”
听了这话,子午道:“让我们对付老百姓,我们的良心不答应。”普安道:“可不是,师父们当年不曾去剿灭方腊。”
余下道:“方腊毕竟是大宋子民。”武连道:“方腊为帝图皇虽说不妥,可也是朱勔逼迫的。”费无极道:“好了你们别说这些,虽说在济南府,可说话也不可口无遮拦。”
张明远道:“我们马不停蹄赶来,看到老百姓受苦受难,实在于心不忍。”顿时眼里含泪。
张叔夜道:“你们一路辛苦,先且歇息一日,明日我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你们先去歇息,皇上特命准备馆驿接待你们,你们就不必住客栈去了,毕竟眼下人多眼杂。张万仙和高托山的人如若得知你们是皇上跟前的人,便要麻烦了。”
张明远道:“那多不好,我素闻馆驿是为各地朝廷命官准备的,我们何德何能敢消受,我们还是去住客栈好了。”张叔夜却对张明远耳语几句,张明远勉强答应下来,随即引众跟随那济南府干办到馆驿歇息去了。
次日,张明远和费无极又引众抵达张叔夜在济南府的府邸,那府邸是前任留下来的,张叔夜没有丝毫改头换面,那后堂的桌子看上去颇为陈旧,书架上却摆满了许多书卷。众人落座,谈笑风生。
张叔夜道:“到了济南府,你们感觉如何?”张明远道:“只是进了城门,见民风淳朴,好似江南水乡。”
费无极道:“毕竟是孔夫子的故里,知书达理,彬彬有礼,不在话下。”子午道:“孔夫子的故里可不在济南府,在仙源县。”
普安反驳道:“此言差矣,汉唐都叫做曲阜,多好听。偏偏大中祥符五年朝廷改成仙源。”
余下道:“仙源也没错,孔夫子好比神仙,神仙的根源,简称仙源,有何不妥?”武连冷笑道:“一派胡言,改来改去,令人费解。”
张明远问道:“大人,这齐州济南府曾经可有一个叫做曾巩的知州?”张叔夜点了点头,喜上眉梢,介绍道:“我到了济南府就去祭奠曾巩。你们居然知道他,不错。”
张明远等人便齐声道:“那就劳烦大人介绍一番了。”张叔夜喜道:“好,我便说说看。熙宁二年,在京城任职数年的曾巩,因在王安石与司马光关于变法的争执中把两边都得罪了,遂向神宗皇帝提出请求,想要外调到地方做官。神宗皇帝很舍不得,但还是安排曾巩出任越州通判。”
子午道:“这个官,名字挺好听。”张叔夜道:“曾巩到任后,便察民情、访贫苦、探虚实。越州从酒坊征收赋税,供衙门使用。酒坊钱有限,不够财政开支,不足便分摊到老百姓身上,还明文规定,确定了七年。期限已到,衙门却仍旧重税,横征暴敛,没有按规定停征。曾巩得知后,马上停止了这笔赋税的征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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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远喜道:“可见曾巩做官,真是为民请命了。”
张叔夜饶有兴致之际,又介绍道:“后来啊,碰上饥荒,灾情很严重,民生很凋敝。曾巩便安排人广贴告示,要求各县富户如实申报自家粮食的储量。富户们申报上来储量达到十五万石后,他立刻布政令,要求各地富户以比仓粮价略高一点的价格向百姓出售粮食,从而使饥民能就近购买。曾巩还筹集了五万钱,借给农户购买种子。”
普安叹道:“此乃雪中送炭。”众人皆深以为然,张叔夜也点了点头。
子午问道:“大人,曾巩在济南府又有什么政绩呢?”
张叔夜道:“听说济南府当年有一周姓富户员外,其子周高为富不仁,横行乡里,民愤极大,但周家势大能动权贵,又与地方官沆瀣一气,寻常百姓家根本不敢惹。曾巩初来乍到,却并不畏惧,一面按兵不动,一面偷偷搜集证据,最终将周高法办。当年章丘一带有一伙叫做‘霸王社’的土豪,他杀人越货,无恶不做,曾巩使出美人计,让这厮放松警惕,暗地里派兵将他们悉数抓获,将三十一名罪犯判刑,配儋州去了。曾巩还在齐州开创了‘保伍’之法,以五户为一保,监督出入,实行外乡人登记,有盗贼则鸣鼓相援。通过曾巩的治理,齐州盗劫情况好转,明显下降,由暴乱多之州变成了平安之州,风气为之一清。”张明远听了喜上眉梢。
张叔夜又道:“曾巩既勤政,又务实,凡事能求真务实。为治理黄河,朝廷从各地调集民工,要从齐州调丁两万。当曾巩听说一些地方的户口有漏登和瞒报现象后,马上决定普查人口,从下至上,层层上报,反复核实,最后现,九丁抽一就能满足征丁之需。他的这一务实作风,使许多寻常百姓免去了徭役之苦,减轻了他们的负担。曾巩在齐州的政绩还有他推行王安石的新法,济南府农夫乐于耕种蔚然成风。曾巩还修建齐州北水门,疏浚了大明湖。后人在千佛山建曾公祠,在大明湖畔建南丰祠。这南丰祠祭祀的是南丰先生,告诉你们也无妨,南丰先生就是曾巩。”听了这话,众人意犹未尽,赞不绝口。
武连问道:“大人,后来曾巩一直留在齐州么?那老百姓一定欣喜万分。”
张叔夜摇摇头道:“可惜,熙宁九年,曾巩调任洪州知州,兼江南西路兵马都钤辖(武职,主要负责防务)。齐州老百姓撑起万民伞夹道欢送曾巩。”费无极道:“曾巩的名气估计就是在齐州做官得来的。”
张明远笑道:“他还是个文人墨客,那《墨池记》,莫非师弟忘记了?”费无极道:“小时候还背诵过,自然记忆犹新。”余下道:“大人快说说看,曾巩到了洪州又当如何?”
张叔夜道:“任职之初,恰逢瘟疫流行。曾巩赶紧调配救灾物资,迅命令各县、镇储备防疫药物,以备万一。他安排人腾出州衙门的官舍,作为临时收容所,给那些生病的士兵和染病无力自养的百姓居住,不但分派医生给他们治病,还给他们免费提供饮食和衣被。他派人随时记录瘟疫情状,把染病和没染病者均登记造册,及时汇总,然后从国库调拨资金,按轻重缓急,依次有序地分救济款。”听了这话,张明远为之动容,赞道:“这样的好官,老百姓不喜欢,天理不容。”
费无极也饶有兴致,立马追问道:“到了洪州又做好事,想必不会再离开洪州了。”
张叔夜见费无极也饶有兴致,便介绍道:“熙宁十年之时,曾巩由洪州转任福州知州。福州任上,曾巩提出‘当官不能与民争利。’官府的蔬菜大量上市,扰乱了市场,导致菜价越来越低,以种菜为业的菜农卖不掉菜,收入大减。曾巩亲自走街串巷得知详情后,立刻取消了朝廷还拨给一定面积的职田(权属朝廷的固定田产),让菜农有利可图,便安居乐业。”
此言一出,子午四人齐声赞道:“曾巩真是贴心人,这样做官,那才算得上父母官。”
张叔夜道:“六十岁后的曾巩,还被朝廷安排到明州、亳州、沧州等地任过知州,所到之地,也均有政绩。曾巩做官的秘诀是说得少,做得多。他一生辗转七八个州,在地方任职,时常走在街头巷尾,倾听民间疾苦,一心为民,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和好事,是我大宋不可多得的父母官。”说话间,颇为动容,眼里含泪。
张明远和费无极安慰几句,张叔夜依然缓不过神来,又恨恨的道:“如今皇上派梁方平前来镇压饥民,令人匪夷所思,可怜许多饥民,要颠沛流离,受苦受难了。这便是山东张万仙和河北高托山如今一呼百应的根源所在。”众人愣了愣,一言不。张明远顿时悲从心来,心如刀割。
这日张叔夜设宴,走进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张叔夜介绍道:“明远、无极,你们看谁来了,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易安居士。”众人一怔,自然知道这易安居士便是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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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远看去,这李清照虽说人到中年,可却是通身的气度不凡,非寻常妇女。穿绿衣,光彩照人,优雅得体,落落大方,再看那眼眸,也是气度不凡,和善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