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睡了一会,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人类也真是脆弱。”妖用了三天喝完了他仔细挑选留下的酒,她似乎总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然后准备离开。青年却第一次拽住了她飞扬的袖摆,轻笑问道:“若是大人不介意,我这剩下的大半辈子就都为您酿酒如何?反正这日子无论如何也都要过的,何不过的开心些呢?”
她停了脚步,回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那你得学着泡茶才成。”她笼着袖子,微微挑着那双吊梢凤眼,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青年就只是笑。
“你可叫我九婴。”这便是妖的名字。
九婴自始至终未曾问过青年的名字——人类的寿命太短了,短的只需要她睡一觉的功夫就没了;况且在她眼里,这小子只不过是个性子古怪孤僻却独独愿意为她这妖兽酿酒的过客。
这湖边只有他们两人,往往九婴有什么事情还没等说出口,下一刻那人就已经把她要的东西帮忙收拾妥帖。日子一久,九婴自然也就忘了该问他名字的事情。
一眨眼又是数年过去,这日九婴晃着杯中的酒,忽然突发奇想:“你我二人要不然成亲如何?”
青年罕见的一怔,随即嘴角又微微笑开:“怎么,九婴大人对人类的习俗又有了什么兴趣?”
九婴答得漫不经心:“前几日去镇子上看看过去的老朋友,恰好看到一户人家成亲,觉得挺好玩的——你若是不愿意也就算了。”
妖啊,从来只是游戏人间,却不恋红尘。
青年心中一叹,面上依旧只是笑,笑容颇为波澜不惊:“九婴大人的愿望我自然是会帮您达成的,”他稍稍一顿,然后点了点头:“依您的,那便成亲吧。”然后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但是成亲的话,您得答应我三件事情。”
“第一件,您不得再问我的名字;第二件,您不许用任何手段方法延续我的寿命和外表。”
这两件事情并不难,而且与她记忆中人类渴求长生不老的愿望截然相反。
九婴颇有些兴趣:“允你,第三件事呢?”
他低下头,为九婴斟满了酒。然后抬头,露出个清澈温和的笑容。
“第三件,您来教我画画吧。”
画这屋子、画这湖、画夕阳如血枯树老村、画这片天地;也画他自己,画九婴。
他把自己眼中所见的一切全都仔仔细细的留在了画里,然后画完以后再认认真真的一张张的烧掉,九婴不解,他也不解释,过了几个月她也就不管了。
成亲后他只是略去了大人二字,九婴依旧未曾刻意叫过他,也因着他依旧待她极好事事帮她处理妥帖,无需她劳心费力,时间仿佛静水流逝无声无息,九婴的身边不知不觉已经被那人细腻的温柔全部占据了。寿命漫长的妖不自觉的沉浸在这人类的日子之中。
直到某一日,她一如既往的看他,才蓦地被他额间细细的纹路和鬓角的银丝惊了一下。
这个人类,也是会死的。
这个名义上是自己丈夫的人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儒雅温柔的翩翩青年了。
不同于她妖的身份,他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就和门口那颗枯树一样,一点一滴的,枯萎,衰败,死亡。
妖不懂人心,所以她只是看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