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儿急急追问一句:“非姐怎样了?”
韩继言驻足回身,还恭谦地垂着头:“暂时无恙,公主请安心!”
“是嘛,那就好!”姒儿叹一声,笑一下,嘴角边泛起自嘲,“问得忒多余,阿猿怎么会不管非姐?哧,终究还是他赢了!瞒了那么久,不想叫非姐知道阿猿是谁、他在哪儿,怕非姐不要我。可丧家之犬的我,又能给她什么呢?”
言之哀,情之重,确不似少女应有的心境,显得过于沉痛了。
韩继言暗暗看她一眼,始终默不作声,但也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
姒儿注意到韩继言的犹豫,大方道:“韩都尉有何想说的,不妨直言。”
韩继言斟酌了下,问道:“公主对吴姑娘是——”
姒儿不讳言:“是啊,并非普通姐妹之谊!”刻意顿一顿观察了韩继言的表情,才又补一句,“不过只我自己这样想而已,非姐从未有过这个心思。”
就见韩继言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姒儿禁不住揶揄他:“韩都尉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对尊主的私事也这般上心,当真难得!”
韩继言干咳两声掩饰窘迫,即刻便要退出帐去。
姒儿却蓦地又问:“决定了吗?”
韩继言不解:“决定什么?”
“装傻吗?还是动了恻隐,怕吓着我?”
“末将确实不知公主所问何事。”
“他们不用商量如何处决我么?石刑?或者火刑?”
想不到,韩继言断然否认:“主上没有吩咐过末将那种事。他只命令我们好生对待公主,不可让您受委屈。”
姒儿愣了下,旋即慨然:“贵部新君这是要报答我对他的友善吗?还是说,他眼中,我尚有其他可利用的价值?”
韩继言依旧平淡,也客气:“不,主上很敬重公主!”
这下,姒儿是真的很意外:“我?”
“主上说过,您是一位真正的贵族。对知识不吝惜,对权力不滥用,您懂得如何在阶级差异中做到最大程度的尊重与仁慈,更懂得真正的善良是给予人生存的能力,而非用物质使他们依附。如果给您机会,您会是很好的改革者。比主上做得更好!”
“更好?”姒儿娥眉微蹙,短暂思考,“黛侯已在部落内推行了新政?”
这夜,韩继言第一次在姒儿面前抬起头来,放肆大胆地直视着她的目光,怀着自豪与轻视,告诉面前的囚徒:“在主上还没有成为黛侯时,改革已经开始了。从军队开始!”
姒儿立即懂了:“你是——”
“我本为贱民,法度规定了我一生不得入仕为官。即便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可以得到丰厚的财物赏赐,但荣誉和地位永远不可能加诸于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战友们用血与命换来的胜利,反被我们的上级军官拿着去主君面前绶领封赏。贵族不学无术仍然可以是贵族,贱民则倾尽所有也得不来一个军阶。我们同奴隶的区别仅仅是劳有所得,以及来去自由。而我,现在的我,是四品都尉。”
姒儿目光有些发怔,仿佛自语:“所以你们的士兵勇不可当。论功行赏,杀敌封爵,所以,你们赢了!”
韩继言眉目冷然,唇边勾勒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有了目标,对胜利才有渴望。机会主义,谁又不想试着去抓住一下命运呢?”
说完,大步往帐外走去。
“黛侯——”姒儿向着韩继言的背影大声道,“预备如何处置我?”
韩继言一手撩开帐帘,冷酷地回答:“不知道!”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醒来时看见袁恕躺在边上,吴是非叫他,掐他,抱他,一遍遍确认,终于彻底相信那些浑浑噩噩的梦境全都是真实的。分别近两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小奴隶,兴奋得忘了身上的伤痛,几乎要跳起来。
“是一年十个月又二十五天。”袁恕稳稳托着她,认真地纠正。
吴是非眨眨眼,蓦地笑了,也哭了。
她抱着袁恕怎么也不愿撒手,先是哭着说想念,后来又骂着娘说争战辛苦,说赤部,说洪徵,说这些日子的悲欢离合。最后她才恍然意识到:“嗳,恕儿为什么会在这儿?你投入玄部了?”
袁恕点点头。
“住大帐,使唤人,你当官儿啦?”
袁恕抿着嘴皱起眉略略纠结了一番,迟疑地承认:“嗯——算是官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