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掩映,他恍然发觉小水母的面庞是纯正的东域血统,只是因为发色纯白、粉瞳异于他人,才没有让人察觉这点。
沈寂宵轻轻地把被子提上来,为小水母遮住身体,思维里仍慢悠悠转着别的事情。有些很失礼,出现的刹那便被他掐灭。有些则很有趣,他想到水母的繁殖,鱼的繁殖,脑海里蓦然出现小水母如同小丑鱼一样,照着一大堆透明鱼卵的情景。
他知道自己该睡觉了。
然而太累了,哪怕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叫嚣着要休息,大脑却没有办法迅速入睡,睡着了也会有无穷无尽的噩梦。沈寂宵现在的状况便是如此。这种情况他经历过许多次,每次都会生出更多的厌烦,只是此时此刻抱着小水母,他内心难得一片平静安详。
也许是知道,困扰多年的噩梦,已经从根源消失了。
“热。”小水母果然是睡觉不老实的,沈寂宵刚把被子盖上,他就挣扎着坐起来,抖掉身上的布料,“我要去水里睡觉。”
沈寂宵懒洋洋道“随你。”
于是唐釉眨了一下眼睛,慢慢地缩进被窝,像只猫一样躬着身体往后退,一直到从被窝的另一头冒出来。那么一弄,他头发全都乱掉了,左一根右一根地支棱在脑壳上,像个白色的海胆。
他赤脚踩在地上,变戏法似的从睡袍里摸了一颗珍珠出来,放在沈寂宵身边“里面刻录了一些东西,给你了。”
说完,他就地解开自己的睡袍,手指贴着锁骨往下,掸去了一根发丝“人类会掉毛,真麻烦。”
沈寂宵“”
他僵硬地扭过头。小水母的身体他当然是过的,洗澡的时候都过很多遍。而且他从前对人类的兴致不大,生活艰苦的时候也不在意这个,一群人去河里洗澡都常有的事,也无人会尴尬。
但不知为何,小水母在床头脱衣服的情景忽然戳动了他心里的某个点。
什么时候能教会小水母人类的礼仪呢沈寂宵想了想,又摇头。似乎不教也不错,小水母懂了人类的羞耻,那他岂不是失去了很多可以接触的机会
发呆的时候,小水母已经变回了货真价实的水母,在冰冷的海水里发出舒畅的声音。
沈寂宵听着安心,拿起小水母给他的珍珠,注入魔力。
微光亮起,珍珠里散出细小但温柔的魔力,带着画面与声音,瞬间便环抱住他。沈寂宵听见轻柔的歌声,并没有歌词,但他能理解一点,并直觉这是某位女性人鱼的歌声。
来自小水母那久远而凌乱的记忆。
一首属于人鱼的催眠曲。
在低微悠扬的曲子下,是一只纸片大的小人,乘着她的小船突入大海,遇着山一般的蓝鲸,开启一段冒险。小水母自作主张地为里的故事添加了更多的细节,于是沈寂宵可以听见风声,听见浪声,见海水和鲸鱼真实的颜色。
这是小水母送给他的睡前故事。
因为他忙于工作、忘记睡眠、休息不好,而获得的一份礼物。珍珠拿在手里那么轻,故事和歌曲也都那么简单,超过十岁的孩童都不会再相信这样的故事,可沈寂宵把它握住,在夜色中迟迟没有松手。
房间里魔力微动,是小水母趴在水缸里,把桌上的灯熄灭了。
一切都笼入黑暗,平静而祥和。
“晚安。”小水母照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