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亭中踱步,望着易情的目光充满鄙弃。
“你一个街头的小叫花子,想攀左氏这高枝,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左不正那小妮儿同我置气,放着文家那风华绝代的公子不管,故意择个又穷、又残的小子来糊弄我,我怎会教她称心如意?还不若今日便抹了你脖子,丢入这湖里。如此一来,不正方才能同文家的公子成婚…”
象王凝望着湖面,喃喃道,“这湖中也不缺你一个,你下去罢,那儿还有许多人陪着你,也不孤单。”
白雾濛濛,湖天一色。易情望向宁静的水面,那水底游弋的似乎不是水草,而是扭曲的怨魂。
他咬牙切齿,忽一矮身,欲从降妖剑底逃开。那叫冷山龙的灵鬼官却出手似电,倏地扭住他手臂,将他狠狠按在桌沿。
“放开我!”易情怒喝道。
冷山龙将他像抓小雀儿似的提起,手臂探出亭栏,易情被悬在水面上。湖中暗影忽闪,深不可测,其下像藏着丛丛簇簇的阴寒白骨。
“现在,”冷山龙问,“要我放开你么?”
易情犹豫了。他被提在半空中,只消冷山龙一松手,他便会坠入水中,做一只冤死鬼。他倒不是怕死,他只是在想,要在甚么时候活过来才能避开这场横祸?
他要自一开始便躲开向他抛来的那颗绣球,远远逃开这阴森而非人的象王么?可他又想起那金丝绣裙的女孩儿仰着面看他时的神色,空洞而绝望,死寂下藏着莫大的哀伤。
那时的三儿指着他,道:“好人。”他却笑嘻嘻地回话,说自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仙。
好人尚且会救人,为何天底下最厉害的神仙在救人这一事上犹豫不决?
易情紧咬牙关,冷笑道:“你倒是放手呀!”
冷山龙不曾想过他会这样回答,一时怔愣。
湖面起了白雾,像云霭般在脚底游动。易情扭头对冷山龙道:“你放还是不放?麻利点儿!我赶着投胎呢!”
象王脸色一黯,喝道:“嚣狂的小子,冷山龙,将他杀了!”
提着他的黑衣人低应一声,却没将他投进湖中,而是伸手一甩,将他摔回亭里。冷山龙拔出银鎏金剑,剑刃上寒芒如星,他淡声道:“象王大人,还是先毙了他性命再投湖,免得这小子有上佳水性,会逃过一劫。”
黑衣人一剑刺下,剑刃破空声猎猎,眼看着就要刺到易情眼前。
可正在此时,从旁忽地伸出一只雪白的纤手,五指成爪,竟于片刻间徒手擒住了利刃!
冷山龙惊愕地抬头,方才的一刺已竭尽他全力,可竟有人能将一位神官的降妖剑挡下,而这人是一个妙龄少女。
左不正一手怀抱着三儿,另一手紧紧握住剑刃,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剑锋离易情眼瞳仅有两寸之遥,而那白袍少年已然汗湿重衣,脸色煞白如雪。
日长风袅,不知觉间,已到了正午时分。芙蕖杆儿的影子变得很短,寒意悄然自四周褪去。象王与冷山龙瞠目结舌,四体僵硬。
“喂,臭姑父,你莫再纠缠着我郎君了。”
左不正挑眉冷笑。
“他是我相中的人,你想杀便杀,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象王呆立片刻,总算从震愕中回神。他搓着手,躬身驼背,讪笑道,“贤侄,你怎地游耍得这般快?你姑父正同你夫君谈得正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