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着箭袖玄地云花袄子的少女,缚银臂膊,一身铁铠泛着如霜凉光。易情无措地跪倒在地,看着她走上前来,宛如天神降世,铁靴尖一探,抬起他的下巴。
“喂,脓包夫君,别来无恙啊。”左不正说,“我被臭姑父骗走了,去了一个海沟子里,杀了几条爬龙,这才闯得回来。三儿没事罢?”
她将种种险象云淡风轻地一言掠过。易情怔怔地说,“我这段时日也不曾见着她,大抵是没事的。”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结巴着开口,“你是…来救我的么?”
少女勾唇一笑,那笑容如凛冽霜雪。
“不,我是来劫你的。”
“我要劫走你,作我的压寨郎君,三日后便成婚。教我那臭姑父明白,左不正是左不正,是他在这天底下——永远也管束不了的人!”
第二十章桃李偶同心
左不正从浮翳山海回来,一刀杀了埿子鬼王,直直闯入了左府。她寻遍了府邸,不见三儿踪影。左三儿足不出户,又不爱晒日光,于是她便知七齿象王定是将其关在地下。
只是她不知七齿象王用来关押左三儿的地宫在哪儿,第二日清早起来,便索性用刀将府中的地皮都削了三寸。削到象王的书堂前时,她抓起一把石子,向地上抛去,只听得石子咯咯哒哒地在地上蹦跳,每一粒都蹦向不同的方向,有一处传出的声响却格外空洞。
左不正挑眉,说:“就是这里了。”
易情眼睁睁地看着她提刀往地下一刺,青白砖石如水豆腐一般被破开,从地里现出一个幽深的大洞来。风声飕飕,里头飘出一股挟着腥气的霉味儿。
左不正道,“喂,你。下去探路。”说着,她伸足一踢,将一旁的易情踹了下去。
易情猝不及防,被她一脚踹下,跌进那洞中。那洞竖狭,伸手不见五指,他如一只鞠球般左弹右跌,一路磕碰,惊叫着往下摔去。好不容易伸出双臂,撑住两旁洞壁,不教自己掉下去,顶上的天光一暗,左不正抱着刀跳了下来,一脚踩在他背心,惊奇地道:
“咦,脓包,你怎地还没落到地上?”
两人从地宫里连滚带爬地带出了左三儿。入地宫时,左三儿已被人从刑架上解了下来,放在土圹里,一群玄衣女侍围着她画罡字。她全无知觉,金丝织锦袄子吸饱了血,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左不正用力搡开人群,挤到她身边,小心地解开袄子,只见她的手脚上布满刀痕,如同瓷器上的裂纹。
左不正心痛不已,将女侍们蹬开,破口大骂了一通。易情听得瞠目结舌,他从不知道,一个秀丽的女孩儿口里能蹦出这么多脏字。黑鸦鸦的人影里有一个着妆花蓝裙的少女,也被左不正踢翻在地。她被黑布蒙着眼,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哎唷!”
左不正听她惊叫,又踢了她一脚,气不打一处来:“你叫甚么?是因为我踢你两脚,你便觉得很痛么?你们割了三儿的手脚这么多刀,她比你更痛!”
那妆花蓝裙的少女瑟索道:“你为甚么要踢我?我只不过是被象王大人领到了这儿,我不知道我做了甚么事,要你发这么大的火,甚而还要抬脚踢我!”
易情借着洞口的熹微明光仔细一瞧,却见那少女眼上缠着一圈黑布,只露出小而俏丽的面子,下巴像瓜子一般尖俏。他快步上前,将那蒙在她眼上的黑布一扯,看清了秋兰惊惶失色的脸。
秋兰的十指上仍发着莹莹白光,像有夜光虫栖身于其上。易情一瞧,便明白她先前在使宝术。她的宝术“枯木生花”能愈合伤处。他再一看瘫软在地的左三儿,只见其身上虽伤痕斑驳,血渍刺目,可伤处已愈合了大半,登时明白了过来。
七齿象王想要秋兰留在左府,是因她有愈伤的宝术!割取祭童血肉后,凭此宝术,能很快让伤处愈合,能在左三儿身上再次动刀。
左不正勃然大怒,踢翻了地宫里的卧鸟灯架,灯油倾泻,火烧了一地。她抱起左三儿,提起易情的后襟,道,“你们做这等事,也不怕遭报应么?若是天上神灵有眼,定会降九天雷来劈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