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里从无云气,只有会掩埋骨骸的沙尘。白冥不夭心惊胆慑,如有蜂虿入于怀袖,惊恐地掷了笔,高叫道:
“来者何鬼!”
一个影子利落地跳下祥云,笑声如银铃般叮当儿作响。
“我不是鬼,是人!”
那是个形貌昳丽的少女,黛蛾淡远,笑容如盈盈芙蕖。只是她那一身铿锵铁铠、手中所提的金错刀在告诉殿上的小录事,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白冥不夭瑟瑟发抖,强作镇定,叫道,“你是活人罢?来阴府作甚?吏员,将她撵出去!”
左不正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系带上的刀鞘。刀柄与鞘身迅捷挥出,像翻飞的蝴蝶,一下便把左右鬼卒打进地里。
小录事见状,吓得心胆欲裂,脑袋已钻到了堂案下,独留一个贴在官帽椅上的屁股。他慌忙改口:
“够了够了,办事儿也需有个先来后到,你去队列末尾等着去!”
左不正将刀放在队首的鬼魂颈上,一个无畏的笑容从她嘴角咧开。她问,“喂,你说,是你先到的,还是我先到的?”
那鬼魂抖如筛糠,慌忙让位,“自然是小姐先来…我亲眼见着,您一百六十年前便排在此处啦!”
少女大咧咧地插进队首,对录事道:“好了,现在排到我啦。”
白冥不夭见她大摇大摆地插了队,一颗心几乎蹦出嗓子眼。他慢腾腾地爬回案桌上,颤声问。
“那、那…那你要办…什么事儿?”
左不正说:“拿文簿来。我要查你们魂字录得对不对。”
小录事大惊,叫道,“凭什么要你来查!你查来做什么?”
左不正说:“我瞧凶年死人甚多,怕你们为了自己政绩,从人间偷汉子、窃姑娘,全塞进幽都里做苦力。”
小录事说:“我…这……咱们才不会干这种事儿!”
“那便拿文书来!”左不正用刀敲着案台,“既然不是你们捣的鬼,那凶年怎会死这么多人?”
白冥不夭讪笑,从袖里拿出素绢,一个劲儿地拭额上的汗。“生和死本就是常事儿。你们凡人里有本叫《淮南鸿烈》的书写得好,里头有句话:‘其生我也,不强求已;其杀我也,不强求止。’死生本就一体,你们却偏爱苟活,不爱地下长眠,唉……”
左不正一拍案台,堂梁上尘土簌簌而落,椅背后的海水朝日图似也颤得抖了三抖。她厉声道,“我不读书,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
鬼卒们面面相觑,旋即摆出狰狞面目,抄起枪槊杀气腾腾地包围上来。殿中气氛一触即发,这时却听得有人道:
“拿文簿来罢。”
白冥不夭抬头,却见那纤淡祥云上还有两个人影。一个是着金丝织锦袄子的女孩儿,抱着膝一言不发,安静而乖巧。出声的那人却是一旁的一位白袍少年,戴着只丝质眼罩,脸庞白皙,像浸了冷冷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