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阵子接过纸包,急不可耐地一口咬上馒头,又扑眨着眼,道:“道人,你不吃么?”
微言道人摸着空瘪瘪的肚子,说,“吃过啦。”
迷阵子望了他半晌,将那咬了一口的馒头自口中取出,又包回油纸里,递回给微言道人。
老头儿道:“怎么,不吃了?”
迷阵子点头,“吃饱了。”
午牌时分,微言道人去了斋房。竹摇清影,油松覆墙,天穿道长坐于斗帐之后。
“微言,有时我在想,我离了势家后,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她的影子像氤氲的薄雾,在帐后叹息。“我是不是牵累了你们,教你们受了太多苦?”
微言道人坐在蒲垫上,拼命摇头。
“你是举世无双的三洞剑尊,做甚么事儿都不会有错的!凶年嘛…熬一熬便过去啦。”
天穿道长叹息:“我应尝试再铸神迹,这样你们皆不会因凶荒受苦……二十余年前我曾尝试过,可那时心志不坚,未能登上天磴。”
微言道人如鲠在喉,不知说何话方好。无为观算得朝歌中闻名的道观了,天穿道长曾近于神迹,文易情又曾位列仙班。可如今在凶年面前,他们皆渺如蝼蚁。
素屏映着日光,明晃晃的,如一块坚冰。天穿道长只说了这些话,却突而话锋一转,道:
“说起来,你们若是着实饥火烧肠的话,也可去祝阴石室中略寻一些银钱、供物。他如今暂且下山,石室中仍有颇多物件留存,若是卖了,却也能换得几个钱。”
微言道人听了,猛地抬头,“这…要是动了他的供物,老夫会被祝阴那小子打得屁滚尿流哇!”
天穿道长道:“无事。如今已至凶年,他也不是事事都斤斤计较的。”
微言道人犹豫着点头。在石穴外徘徊半晌后,他咬咬牙,入了祝阴的石室。
石室中痩石嶙峋,淡雾拥径,极深处立着一座高耸神像。那石像面目驳杂,腰悬银鎏金剑与玉琀蝉,似散着森然寒气。微言道人见了,悚然危惧。
他走到神龛前,看见牌位上书着“文昌宫第四星神君”,旋即明白过来,这便是祝阴崇奉的神君。微言道人看了好一会儿,又不屑地撇嘴,他素知这小子常偷偷给一天上神灵进香,可那神灵约莫是一次都未显灵过,在凶年里依旧教他们忍饥挨饿。
四处翻找了一番,祝阴这厮倒还有许多值钱物件,玉印银灯,金手铃、铜药鼎,哪一件都能换上钱。祝阴连荷囊都没带走,里头有些通宝。微言道人从他书台底下寻到了一只戗金乌木小匣,打开一看,却见里头散着些麻纸。
那纸页陈旧泛黄,其上字迹似遭了水,微微晕开。
微言道人擦了打火石,点亮镀银灯,就着火光定睛一看,却见那纸上写着:
“癸亥年建未月癸未,山冢崒摧,洛阳白马寺杂役僧殁。”
这行字底下盖着方印,印文如槱燎焰苗,是天记府的章印,篆字写的是“大司命”。一行清逸的字写在下头:“代受其难。”
微言道人看得怔神,接连翻了几张麻纸:“辛酉年建酉月戊辰,大燠,卫河枯涸,河东郡李氏十二人焦渴而死。”
“戊午年建午月丁卯,雨淹湘楚,家户无收。河源溢流,淹害八百户。”
“己巳年建寅月,禽兽逼人,性恶凶猛,咬毙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