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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目眺望城门口方向,夜幕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吕不韦低声叹息:“此事先不要告知崇言,这三日尽量阻止他出相府大门。”
“是?。”孙护行礼退下?。
吕崇言正是?吕不韦的长子,他比阿六大五岁,两人一起长大,也算是?情同手足。虽贵为相府长子,但他从未把一起长大的兄弟当做死士看待,若是?知晓阿六尸身悬挂城门,定会接受不了?,闹出乱子。
吕不韦明白阿六不带走任何相府的物件,就是?不想连累相府,他不让长子在这种时候知道,就是?不想让那?孩子白白牺牲。
昌平君将长信侯被生擒的消息一五一十写进奏章,命人在最短时间内送到?君王手中。
这些时日以来,太后简兮一直暗中与?叛军有联络,故而也很快得知了?长信侯被擒获。
嬴政将将拿到?昌平君的奏章,太后便眼含泪水冲进殿中,不用深想,他也知道母亲已得知咸阳叛军战败之事,他扬手屏退所有宫人,眼神复杂看着母亲,并不打?算先开口询问。
僵持半晌,简兮哽咽问:“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处置长信侯?”
“当年成蟜叛变,最后以死谢罪。母后觉得,寡人会如何处置长信侯和那?两个孩子?”嬴政握着剑柄的左手因?为用力而青筋微凸,看得出来他在极力隐忍。
简兮面上闪过惊恐,她踉跄着扑向嬴政,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得知你弟弟的藏身之处了??他们两个是?无?辜的,你不能把气撒在你弟弟身上。”
“他们不是?寡人的弟弟!”嬴政愤怒甩开母亲的手,双目猩红,“母后既然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当时就不该选择生下?他们。您口口声声说他们无?辜,难道寡人就不是?您的孩子!寡人就不无?辜吗?”
这些时日来的压抑,让盛怒的年轻君王已然失去理?智,他用力扯开肩头衣物,露出肩胛骨处疤痕还未完全脱落的伤口,食指用力点在上面,新生的皮肉之下?隐隐作痛,当初的刺杀历历在目。
“这是?长信侯刺杀寡人的证据,当日那?把剑若是?下?移,刺穿的便是?寡人的心?口!事到?如今,为何母后还要试图为那?个假寺人求情,寡人才是?您的亲生儿子,难道您忘记当初邯郸城的相依为命了?嘛!”
大概是?痛到?了?极致,那?双狭长丹凤眼中有两颗晶莹泪珠溢出,顺着线条立体的颧骨一路向下?经过瘦削下?巴,落在玄色衣襟处,那?根修长食指还戳在肩胛骨的伤口处。
简兮望着那?可怖疤痕,颤巍巍伸出手想要触碰,可近前她又猛然缩回手。
“政儿,对不起,本?宫知道这些年亏欠于你,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呐。”
“他们?他们指的是?谁?是?那?对双生子?还是?包括长信侯?”
嬴政顾不得敞开的领口,步步紧逼,一双猩红眸子盛满滔天怒意,若面前不是?生育他的母亲,他早已拔。出腰间秦王剑了?。
简兮从未见过长子这幅样?子,一张脸被吓得毫无?血色,嘴唇颤抖着后退,最后她用力咬紧下?唇,仰头与?长子对视,尽量端着为人母的姿态。
“本?宫知大王是?因?丢了?面子才会如此愤怒,可本?宫毕竟是?生养你的母亲,当年在邯郸那?般艰难,本?宫都不曾遗弃你,那?份恩情,你此生都还不清。只要你肯放过长信侯与?你弟弟,我们母子就此两清。”
听到?这番说辞,嬴政突然呵呵笑出声来,直到?眼眶再次模糊,他才戛然止住笑声,怒目俯视着面容倔强的母亲。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他所承受的远比普通人多得多,倘若这是?他执着天下?的代?价,那?他宁愿永远只是?邯郸城中被父母呵护的质子之子。
用力攥紧秦王剑,他咬牙一字一顿再次提醒:“那?对野种不是?寡人的弟弟。”
听到?‘野种’二字,简兮下?意识扬起手。
巴掌扇在面颊上的清脆声响响彻在偌大殿宇,显得尤为刺耳。
嬴政不敢置信望着母亲,从小到?大,母亲从未动手打?过他,今日竟为了?他人而对他动手。
因?为用力而掌心?麻木,简兮强装的神情终于破防,她跌坐在地,捂着脸哽咽出声:“为何我们母子要闹到?这般地步?”
是?啊,为何会闹到?这般地步。嬴政仰头缓缓吐出一口气,袅袅白雾自唇齿间溢出,转瞬消散于无?形。
“当年父亲逃脱出城,抛下?我们,我问您是?否也会抛弃我,您说永远不会,可是?您的永远为什么只有短短十七年?”
简兮止住哭声,仰头望着君王挺然而立的身姿,那?张与?良人有几分相似的脸让她心?头一滞,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难以呼吸。
她揪住胸口衣襟,大口用力喘息着,在寒冷冬日,额头密密麻麻布满细汗。
听到?母亲粗重的喘气声,嬴政终究是?于心?不忍,屈膝蹲下?,握住那?颓然的双肩,急切问:“您这是?怎么了??”
简兮用力推开他,似是?中了?邪般,低低呵笑,表情让人看不懂。
“那?句话说得没错,儿子长大后都会与?父亲更加亲近。当年你明明记得你父亲抛弃你逃离邯郸,为何不恨他?为何回到?咸阳后与?他愈发亲近?是?你先不顾及母子情义的,你是?不是?为了?秦王之位,才抛弃为母选择你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