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待他回答,“这就是吗?”
眼泪缓缓地汹涌地流下来,洗过锁骨之间精巧凹弧。她抱住他的头按向自己胸口,痛苦而疯狂的姿势,太执著的诱惑和渴望。她在那种不顾一切的欲望面前丝毫无能为力。他一言不发,然后死死地抱紧了她,埋进她冰冷的肌肤和散乱披垂的长发之中。
她颤抖着仰起头,纤细苍白手指痉挛着抓住他的头发,然后突然俯下身去,用力咬住了他的后颈。
灯光慢慢坠上纠缠的身体,再滑下,在地毯上摔成点缀了鲜血和欲望的青色碎片。
疯狂,除了疯狂只有疯狂。命运留给我们的,只有这一点残滓余烬而已。
留给我们的,只有这样的疯狂和绝望,一如那一夜弥漫整座伦敦城的苍凉月光。
渐竟
曾几何时,将手指触及心爱的容颜,却隔了冰冷玻璃。看着她生,看着她死。看着她的微笑变成一番刻骨的诅咒,是无奈,是绝望,也是心甘情愿。
二十年了。
她俯在玻璃上凝视徐徐滑下的水滴,细密雨丝流淌,隔着洁净玻璃,昏暗光线沉湎,长长水痕仿佛自她面颊上滑落,那张奇异的脸孔,玉一般洁白纤净,每一分一毫的轮廓都无瑕得近乎不正常。太完美的事物本就容易教人心生恐惧,而她的美貌是这一论点的最好证词。
还是那样的美,美如蔷薇。尽管妖异,也是逼人的魅艳。她一动不动,然后把自己的脸紧紧地挤压在玻璃上,变形的容颜像一块扭曲的丝绸。她努力地贴近窗外淅沥的雨,水色的嘴唇微微嘟起,在玻璃上印下一个执拗的吻。然后她突然对着雨影露出犬齿,做一个吓人的鬼脸。
窗外的黑夜一片寂静。雨声寂寞,轻抚着伦敦城的沉睡。这样的黑夜里,无法入睡,不能入睡。
明明无法相爱的两个人,却仍被某种东西所牵绊所捆缚,不能离开。
听说,那叫做楔。命运的楔子。
其实那不过因为一念尚存,不过因为放不下。
这样,便也是二十年。
二十年了。
她早已学会不再哭泣。过往尘烟,刻骨纠缠,早已给这个永远年少的女孩烙上了光阴的刻印。她已经是时光之外命运之中的一员,一个真正的鬼魅女子。
夜夜无梦,夜夜疯狂。她在光阴的夹缝之中杀戮、旋转和舞蹈,任伦敦城的月色洗刷如玉容颜。她渐渐远离她的家族,远离了那个深爱她并为她所深爱的男子。从很久以前开始,她意识到那个逐渐清晰的事实。她已经永远无法同他比肩。曾经翠眸黑发的翩翩少年已在光阴中褪去红颜,他一日日成熟,之后苍老,而她将永远璀璨永远年轻。二十年了,她看着他憔悴,看着他由盛开到凋零。她已经无力守候结局。那个我们都心知肚明的结局。
他就要死了。
如果我能够对她再残忍一点,我会时时记得提醒她这一切。
但是我不能。
她开始小心地探询我的一切,迂回地旁敲侧击。我的过去,我的生活,我的记忆,我的生命。我能够感觉她的意图,但我不愿戳穿。呵,为什么不顺她的意呢,这个女孩,我一手缔造的孩子,我美丽而任性的女儿,我永远的情人。我还能够为她做些什么,如果我可以知道。我只知道,一切走到今日,似乎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唤不回似水流年。
她问我关于柯敏的事。我们的管家,这个神色沉默言词简洁的男人。她好奇我是如何得到他的跟从。是啊,那已经是久远往事。几乎没有哪个吸血鬼会信任人类,将自己的生活暴露给自己的饵食?那简直是疯了。基本上,大概只有年长的血族偶尔会用魔力操纵人类为自己效命,但那通常也不会长久。很快工具的使命结束,他们会被杀死,由新鲜的猎物替代他们的位置。没有吸血鬼会长久的信任人类,我说过了。然而我是个例外。那大概是因为我深知柯敏没有同我作对的理由。
薇葛并不喜欢柯敏,也许无所谓喜欢。她并没有中意他的必要,在她看来柯敏的存在太过古怪。对我言听计从的人类,对她则无微不至地照料。这个优秀的管家,服侍鬼魂的祭司,某种意义上说来他无疑是妖魔的帮凶。她好奇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