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定地盯着她毫无表情的容颜,终于垂下头去。
“……不,我不知道。”
她发出一声低微的大笑。
“进去吧,他……快要死了。”
我猛然抬起头。她安静地停在那里,一双流丽飞扬的眼,夜光划动的刹那,我看清她眼眸中的双重艳光,青如碧,墨如烟。
眷恋深深,怨怼深深。
那一刻,我终于确定了一种心情。
父亲的身体微微颤抖,呼吸已经细若游丝。母亲哭倒在我臂弯中,几乎昏晕。
灯光明亮。我突然烦躁起来,厉声叫侍从媳灯。只留一只琉璃盏在黑暗之中温柔摇曳,恍如暗花。
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睛。我猛然屏住呼吸,怔怔地盯着他。他的眼神青翠璀璨,光彩夺人。一瞬间,他看上去分外年轻。他仿佛突然被某种力量附了体。那力量支配了他,填充了他虚弱空乏的肉身,将他骤然带回年少。他拼命撑起一半身体,死死地盯着窗外。
刹那间,电光劈空,苍白惨厉,却明亮如虹。
父亲的手向那个方向贪婪地探去。
落地玻璃窗瞬间被电光映得通明剔透。
暴雨倾盆。窗外的花园,红花如血。艳丽蔷薇枝下,白衣的少女亭亭而立,苍白秀美的手指轻轻扳低花枝。一个吻,妖冶而危险地落下。她深深地亲吻着雨中的蔷薇。
一瓣殷红蔷薇衔在水色唇间,她缓缓地抬起眼睛。
血红与苍白。她轻柔地对他微笑起来。
一声无法形容的呼喊迸出父亲胸腔。他仿佛拼尽了余生,预支了来世的所有情感,狠狠地,无法挽回不能阻止地唤出了那个名字。
“……薇!”
惊雷震响。
他像一簇散尽轻烟之后的余灰,无声地倒了下去。母亲发出一声凄厉大叫。我扑到父亲身边再抬起头。
她已经不在了。
父亲的呼吸已经停止。一丝无法察觉的光彩缓缓漫过他的脸庞。在幽暗之中那是一种安详,我看得格外清晰。
她只是来见他最后一面而已。
一见,则缘尽,情绝。
从此后,两不相欠,两不相干。
残喁
—薇葛蕤—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读到那一句,我已经不再习惯地把书本狠狠扔下了。
汉乐府,有所思。事实上,我甚至连“相思与君绝”的理由和资格都没有。晴洲,晴洲,他何来他心。当真说起,负心的人倒非我莫属。
对你,如你真。为你,如你心。我们努力为彼此付出了一切,然而到头来,不过是断絮斜阳,回首轻尘。
不过是,秋风萧萧晨风颸,东方须臾高知之。
他已离我而去。这茫茫尘世,也再无萧晴溦存留的意义。
从今以往,不过是欢尽裂帛,从今以往,尘缘尽,相思绝,我再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