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身下压着的,既不是姑娘,也不是老者,竟是个正值青壮之年的男子。更古怪的是,寻常死人身上都是一堆烂肉,这人看似精瘦,却矫健有力,硬如铜墙,“驮着”五大三粗的商影云最是妥当。
他刚一落地,那群士兵随即围满整个黄姜花苑。
还有几人,举止粗俗,脚底不吝践踏尸之上。
而人墙垒完后,中间才缓缓走入达官显贵。
禹永枞爽朗大笑:“诸位爱卿不妨猜猜,今日又是何人如此沉不住气呢?”
除开禹永枞,其余人都簇在苑前踌躇不展,唯恐多看尸一眼就会惹来祸端。可偶有几人瞥见孤身而立的望枯时,又各个难以置信。
“看来,爱卿们没一个猜对了。”禹永枞一笑,悠悠开口,“神女大人这是何意?”
望枯:“想看看你们有何意。”
禹永枞从容不迫:“并无何意,既已劳驾神女大人燃了烟火,理应褒扬,众爱卿就都散了罢。”
众人见风使舵,躬身跪地:“愿陛下安康,臣告退——”
说罢,这些人熟若无睹,不去追问死尸从何而来。
乱世素来从上乱,而下苦不堪言。
望枯沉步而来,拔剑相向:“我与端宁皇后共处的那一夜,烟火也是我放的。”
她一日是妖女,来日也是妖女。
望枯无须旁人提及,她也记一辈子。
骑兵们瞠目结舌,竟还有几人将她认了出来。下一瞬,他们一拥而上,禹永枞却抬手制止:“不必,神女大人不会做害朕之事。”
“皇帝,我不杀你,并非我秉性良善,或是惦念什么家国大义,”望枯步步逼近,“我留你,只是知道你有许多法子,制止我的行径——诚如这遍地的尸。”
禹永枞也向她而来,人都散尽,才可看清他饱经风霜的面目,早已耄耋老矣。如今凛然阔步,却能轻巧绕过每具尸:“神女,朕只是一介凡人,并无此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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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枯叹一口气:“又是这样。偏偏神明、妖鬼都不可一手遮天,稍有逾矩,就要被天道制衡,而你们,仅凭一个凡人之身,就成了天道的免死金牌,还能在人间逍遥一方。”
再说明白点,所谓“天子不与民同乐”,就已见殊异。宫中人独揽锦衣玉食,还有奴役瞻前顾后,宫外却风餐露宿,处处冻死骨。
分明也是“一家独大”,害得民不聊生,为何天道就不知出来惩戒一回?
禹永枞轻笑:“既然神力与长生不老都给了你们,自然就要收回一些过分顺遂的日子。而朕并无贪愿,想多活这几年,也是放不下这片江山。”
望枯摇头:“我难以苟同,反倒艳羡着你,世道大多疾苦人,而你这有且一次的性命却如此风光,还能趁早脱离苦难——不过,我也仅仅只是艳羡。”
蓦地,门头又走入几人,望枯一眼扫去,刚刚十五人。坦坦荡荡的沃元芩打头阵,只顾往尸骨骸上踩;失魂落魄的沃元眷收尾,落在最后,像是丢了自个儿。
沃元芩看向望枯时,总有几分含情脉脉,替以禹永枞接下话茬:“神女,我们也是疾苦人,才总想成一番大业……短短百年,怎又能够?”
望枯早知他们蛰伏已久:“沃元芩,你那一双父母就没有将你放在眼里,机关算尽一辈子,也给不了你家族大业——我烧了你的磐中酒,怎又不算解救?”
沃元眷惝恍抬头:“神女大人……磐中酒是你焚烧的?”
望枯横目:“沃元眷,你被护得太好了。”
沃元眷听罢,踉跄不能够,思绪早早游历山海。
知与不知,都无对错之差。
但沃元芩就是更为可气可悲。
没了沃元眷,以她的本事,就不会拘泥于一个磐中酒了。
奈何……没有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