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多半是因昨日久困昏天地暗之中,这日的旭阳才比寻常看起来更为狂烈、刺眼。
而磐州却恨苍天不懂礼,人间一个在位十九年的明君,死于非命,不说落一场十月飘雪,为应举国服丧,也该是给个阴天。
有去宫中驱邪的道士走露消息,说这天子是被大火烧干净的,沃氏兄妹也深陷其中,而亲眼见得惨状的太监、宫人,也同样无一幸免,通通拉去皇陵陪葬。
其中,听闻有个名为常岁的“猪头”公公,彻底疯癫了去,嘴里念叨着“惹了神女,就是我的报应”后,跑去皇宫大门,一头撞死,也算风光大葬。
至于细枝末节,百姓断然不敢多问。更不敢道明那片乌黑的人脸云,究竟与天子有何等因果相连。
只知倦空君以佛身降世,全天下的“倦空佛像”,皆香火缭绕。
还古怪地映显到了风浮濯的身上。
哪怕中旬已过,到了二十好几日,也不见衰退之相。
因此,风浮濯满身檀香,一日在屋中沐浴三回。又因捎带好些供奉之物,堆满了小小后院。他淡泊名利,只留下了自肺腑的信笺,其余身外之物,都转手赠给望枯。
风浮濯:“昨日,我独自去停仙寺看了一眼,佛像眉心处,果真钉了一株黄姜花。如今黄姜花苑烧毁,早已枯萎,这命门里的禁制,也就不攻自破了。”
他给什么,望枯就收什么,如今坐拥“金山银山”,再仰躺其中:“那就好,我还以为又要去砸佛像了呢。”
风浮濯仍旧老实巴交地剥起葡萄:“真有问题,我出手就好,莫要伤着自己。”
望枯抹不去掌心上的“休忘尘”,奈何休忘尘也潇洒来,潇洒走,浑然不想帮她。
于是,他在昨夜兵荒马乱中,撂下一句:“无妨,就当留个记号罢。日后望枯要操纵他人,只需在掌心叠加其名,并不会碍着什么。若是察觉大难,我还能及时现身。”
自此,绝尘而去。
风浮濯斟酌开嗓:“今日,名讳也没消么?”
望枯瞥一眼掌心:“没呢。”
风浮濯比她还要顽固,接连多日,试了百般法子也无果。
风浮濯:“我总觉,此物留着并不好。”
哪怕撇去私情。
望枯假寐:“凡是休宗主留下的东西,大多都不好,但又操劳不来。既来之,则安之,倦空君就莫要过分介怀了。”
商影云经望枯指点,总算叫对了称谓,如今也闲庭信步,不是捣鼓水池子,就是折腾胖鱼儿:“是啊,佛君,您应当还有正经事要办罢,比方说……位列仙班、魂归佛像什么的?”
只因商影云亲眼目睹上劫峰弟子,逐一请望枯“归家”的场面。更甚者,柳柯子还拖着残身,来此地大闹一场——“你若今日不归,我回去便毁了整个十二峰!”
虽说望枯始终闭门不见,但也让风浮濯传了话——“她说,毁了就毁了,待到她手头最后一桩事了结,兴许会回去瞧上一眼。”
商影云深受触动,便理所应当地想,仙人都有必行之事。
风浮濯淡然:“仙佛二界都另有掌事之人,此事无须我来管。”
商影云悻悻:“原来如此。”
望枯睨了商影云一眼,原先总被他说不知事,而今恍觉,倒不如她会看人脸色了。
风浮濯以手遮挡望枯的颅顶:“落雨了,进屋罢。”
望枯打着哈欠,跳下躺椅:“这日头当真说变就变。”
忽地,院子外有人破门而入。
沃元芩卸下蓑衣,映出两颊烧伤之痕,好似别致的面饰:“诸位久等,多日不见,神女大人倒是愈圆润了,倦空君当真会伺候人……城东雨势太大,原以为会淌水而来,不曾想这片地儿都是干的,果真有神仙在,就是非同一般——”
晓拨雪无心听她说这客套话,就此打断:“还没消息么?”
这最后一桩事宜,正是关乎无名的。
望枯明里暗里盘问着沃元芩,后者却直言不讳,说是知道身体里住进了一个小神仙,这神仙总是为她指点迷津,如挚友一般与她共生。
偶尔会沃元芩听听她的平生,其中,一个名为“望枯”的姑娘,与一个满是姑娘的宗门提及最多。
这才据她的描述,将望枯认了出来。
可就在沃元芩与望枯、晓拨雪碰见的前几日里,她刚好在最繁华的街道里,与一小乞儿相撞。撞完罢,她身子轻了,试问心里那个小神仙,也突然没了声音。
沃元芩是生意人,极为伶俐,碰到什么古怪的人,都将牢记于心。只是人潮汹涌,要找一个小乞儿,如同大海捞针。
沃氏为避风头,应是要举家西迁,因沃元芩要在磐州掘地三尺找人,才耽搁这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