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早。
春闱将至,因朝廷更改了从上舍生中择优释褐授官或免礼部试的制度,今岁涌入汴梁参与会试的异地考生尤其多。
御街本就是熙熙攘攘之景,而今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还有那花街柳巷,凡年轻士子过处,当真粉香扑鼻,满楼红袖招。
叶微雨如愿升入上舍,与其同窗的小娘子除阮静姝外,亦有其他斋舍的十数名。今次算是朝廷颁布新法以来,上舍录取的最多女子的一期。
年前太学新上任了一名司业,姓宗名华。他着年纪仅而立,又学富五车,却是位隐士高人般的人物,闲时里最亲身伺农,将其带入学业,便始终坚持寓教于乐的原则。
上舍生才上学不过七日,他便组织学生外出郊游踏青。
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叶微雨拢了拢外罩的毛领大氅。不多时,马车就在皇城东华门处停下,此处距离东宫最近。早先裴知月捎口信给她,要与她一道春游,因而她顺道接裴知月。
裴知月未着宫装而是换回了在闺中时的女子发饰和襦裙,乘着软轿出来。
下轿后,小跑几步,还有女官在其身后道让她注意仪态。
她坐上叶微雨的马车,长呼一口气道:“可算出得这宫门来了”
“我每每提及想出宫玩耍,阿晔都以无人相陪,他不放心为由拒绝我。待微雨妹妹待你与九殿下成婚住进宫里,我他还有甚理由阻止我。”
年后不久,嘉元帝便为沂王赐婚户部侍郎叶南海之女微雨,着明年春大婚。其时赐婚圣旨传至叶府,同一时间又得知叶微雨升入上舍的消息,叶南海这般洒脱之人都颇感情不能自禁,将自己关在房对着亡妻齐朦的画像无语凝噎良久。
待桓允十八岁生辰,他便出宫建府,便是叶微雨嫁到皇家,也是不会常住大内的,叶微雨不愿扫她兴致,便没有提及这一茬,而是道“近日在宫里的境况如何可还适应”她转念一想,太子殿下那般护短之人,总归不会让裴知月受委屈,“应当是各宫娘娘可还好相处”
自正月里大婚,她二人再未见过,瞧着裴知月这面带桃腮的模样,想来过得还算舒心。
裴知月接过流月斟的茶,小喝了一口才道“阿晔对我自然是顶好的,父皇也很是宽和,因着太皇太后喜静,我是不常去打扰的,诸位娘娘那儿平日里很少走动,还不太了解她们的性情。”
“只有一事,着实让我憋屈。”她说着嘟嘴小小拍了一下小几,“回门后的第二日,李贵妃便差人来说要教我学习处理宫务。虽说她着急想要交出宫权的模样令人生疑,可我想着既然都已经嫁作阿晔的妻子,自然不能事事让其挂心,于是我便跟着她学习了几日。”
“哼。”裴知月愈说愈气愤,“没成想她并不是有心教我,只我日日在她宫里候着,又不许离开。想来她不过是为着在父皇跟前名声好听而已,这还不止,她竟私下里还给父皇上眼药说我愚钝顽劣不堪。”
“当我听说闻此事,可给气了个好歹”
“太子可晓得”李贵妃而今虽未掌凤印,可说到底在嘉元帝的后宫只她一人独大,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与太子妃为难,实在不像是她那等有心机和手段之人所为,或者就是她觉着裴知月构不成威胁,只寻了简单的事来羞辱她玩乐以达到辱没太子的目的,只不管原因为何,皆其心可诛。
“正是阿晔从父皇那处听来李贵妃在编排我。”裴知月愁的五官都凑在了一处,“眼下李恪谨不满太子颁布的新法夺了众多守着旧制不愿更改者的利益,卯足了劲与革新党作对呢,我还这般不争气,可真是没用。”
“若我能好生读,可以为阿晔解忧便好了。”
涉及到太子与庶母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叶微雨的身份却不好再多言了。
裴知月也意识到自己在她跟前牢骚其实无甚实际用处,便自解道“罢啦,不提那恼人的人。好容易才出宫一次,今日我可要尽兴的玩耍。”
开宝寺所在的夷山,风景婉约秀丽,有开宝晨钟,夷山夕照的景象,山下又有五丈河流过,沿河两岸虽不似汴河繁华,商铺林立,却杨柳依依,杏花桃林漫延数里,若不想舟车劳累出城游玩,此处便是赏花踏青的绝佳去处。
不过巳时一刻,五丈河岸边已经有许多结伴而行的男男女女,其中男子多着样式不同的学子服,一眼便知其是参加今科会试的考生。他们或坐或立,或靠在已经抽芽的柳树下,端的是风华正茂,衣冠风流。
宗华规定了上舍生集合的地点,就在五丈河桥头处的脚亭里。
阮静姝独坐一旁与自己侍女在小声说着话。她与旁的小娘子不甚熟悉,那些个男同窗里,她也就只认识傅明砚和沈兰庭,却是不好意思与他们闲聊的,因而见叶微雨和裴知月并肩而来,就欢喜的起身相迎。
“知月姐姐怎的与微雨一道来了”瞧裴知月作闺中女儿的打扮,又未设太子妃的出行仪仗,知她是想隐瞒身份,阮静姝便只开口唤平日里的称呼。
“趁机出宫玩玩,你莫不是不欢迎我”裴知月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