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过去,春意更浓。
柴君岚住的竹屋一共两室,但两室并不相连。怀玥住在他的隔壁,却要绕到前面小院才能出门。怀玥今日起得早,刚从房里出来,却见柴君岚的竹窗外整整齐齐地站着一对守门白袍将,一动不动。
左边的玄水早已照过面,后面那位是个生面孔,昨日匆匆扫过一眼,也没留意他长什么样。如今一看,才现他身形与东门嵩相近,高大的个子,连脸上的神情也如出一辙的苦大仇深,秀气些,却也阴沉些。昨日狠的是玄风,那这个便是玄雷了。
怀玥大致交代去处,便要进城里买药,可玄雷一个箭步拦了上来,跟那看门的狼狗一样,就差没龇牙咧嘴。玄雷的敌意写在脸上,却也莫名其妙,怀玥愣了一下,换了个方式问他:“我进城买点药,要不,你随我走一趟?”
玄雷沉着脸道:“不行,你留下,哪里都不许去!”玄风临走前可是千吩咐万嘱咐,让他一定小心看着这女的,怕她又给少主添麻烦。
玄水赶紧上来劝架,“好了好了,少主还没醒呢,别嚷嚷。玄雷,不都说好了吗,怎么还是这样?”老大妈一样劝着,末了又把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玄雷往竹门方向推了一把。“你继续等少主醒来,我陪她去,总行了吧?”
他们倒也没真的进城,只在就近小镇买了些食材,便又返回北吴渔村。
怀玥趁机问玄水道:“九爷之前伤在什么地方了?我记得他被刺的那一剑靠近心口,除此之外,可有被打中什么要害?”
玄水闻言,警惕道:“你不也知道吗?为何还问?”这姑娘是个惹事的主儿,就算是拜了医圣为师半年,他还是不觉得会有什么改变。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况医圣肯收她,还是柴君岚一封引荐信才成的事。
怀玥道:“我答应了九爷要替他根治重伤落下的病根,所以想问清楚些。你也知道我先前没把心思放他身上,哪管得着他伤了哪里。”
玄水心想也是,这姑娘那会儿一直就念着沈壁,不然就是想着怎么加害严烟,完全无可救药。现在心思放少主身上了,难道真如玄风所说,是移情别恋?想起少主受过的伤,心里就压抑,却还是如实道:“少主伤在心口右侧,偏靠膻中,剑上有毒,却不知是什么毒,只有陈大夫晓得。重伤在玉户、五会两处,其余都是皮外伤。”
怀玥点了点头,“那九爷这半年可有按时吃药?生活作息可有规律?”听见后方脚步停下,她便也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玄水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她轻笑道:“玄水大哥,医者对病者需望闻问切。九爷重伤时,我没给他诊过,后来的半年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调理的。我要是不问清楚就能直接下药,那我肯定是在蓄谋害他。”她故意将最后的四个字咬清楚些,也不知是为了吓他,还是提醒他。
玄水怒道:“怀姑娘说话还是慎重些,要是让其他玄字卫听见,下场就只能是个死字了。”
怀玥浅笑道,“别这么草木皆兵嘛,难道那位陈大夫还能不诊脉就知道九爷伤在哪里?我就按常理给你说个道理,怎么还要死要活的?”可见他神色有异,像是想起了什么,怀玥只得唏嘘:“你们陈大夫可能是华佗降世吧,难道诊脉后就直接给了灵丹妙药?”
玄水表情稍缓,“陈大夫是给了两颗金丹,那都是他花了好长时间炼制出来的仙药。少主本就不信修仙白术,一般不吃这些东西,可那日他昏迷不醒,陈大夫便给他吃了两颗,少主第二日便转醒,精神好了许多。不过陈大夫也确实厉害,他给了金丹后,就回了家里,两日后回来,直接煎了药给少主。”
怀玥沉默了一会儿,心想这陈大夫是要成仙了,炼丹取道不说,还能直接对症下药。外丹为五金或金质所炼,多少对人体有害,但少量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那两颗金丹是救命丸,之后再用便是夺命丸。
昨夜回房,怀玥便将那两颗药丸捣碎了验看,可她离着那些药粉一臂之远也能闻出其中不止是普通草药,搓了一下,又觉其中盐泥味道有点刺鼻,带着股酸臭。她忽然想起老师父的书房里就有个草本混搭溶金能延年益寿的段落,那时出于好奇心驱使,又翻了一本《外丹金匮》,记得其中提及硫石汞融后的味道,也可称作灵砂。
这说明什么?药中极有可能加了这味灵砂。
他们回到竹屋时,柴君岚已经醒了,玄雷正好将温水端到桌面上,开瓷瓶倒了八颗出来。
怀玥一看,也顾不得手上的那些草药,直接扔在角落里,便过去把那八颗药丸全夺了过来。玄雷瞪着她,只差没一掌拍下去。
柴君岚在房里也戴着黑纱斗笠,屋内灯光稍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淡然地问:“这是怎么了?”
怀玥一时想不出说辞,尴尬得一脸滚烫。她过来抢药是本能反应,没有后续对策,左看看,右看看,只好赔笑问道:“九爷可有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