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辫子到了日本之后才剪掉的。
辫子落地之时,关阳林对着面前的水银大镜子落了一滴泪。
彼时他深刻感知到了时代巨轮的碾压。
却不知道自己该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是以只得对着镜子哭一哭。
哭一哭那位一去不复返的王府贝子,瓜尔佳文贤。
挂断电话之后,关阳林对着眼前的炕桌了会儿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开始变成一位军阀的。
但他知道,在成为军阀的这条路上,他死了爹娘,经了抄家,没了奴仆,很是孤单。
他走在他爹留给他的后路上,带着几万人马,跟着新政府的脚步。
一会儿打别人,一会儿被别人打。
他有时候能赢,但大多时候落败。
事到如今,他的队伍渐渐缩水,新政府的军饷也有一搭没一搭,显见是有点舍弃他的意思了。
从去年开始,他的队伍就被那些大军阀们偷袭了好几次。
那天他窝在老巢里,指挥着自己手下的团长进村烧杀抢掠,找寻过冬的物资。
却不想他的兵没长眼,错杀了一个赖家军的小营长。
赖家军是奉天的大军头,几十万人马盘踞在东三省,甚至还有往山海关外漫延的架势。
关阳林知道自己惹不起赖家军,故而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跑路。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差点没跑脱。
赖家军的报复,来的又快又狠。
关阳林坐在汽车里,眼睁睁看着离自己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架起了一挺挺机枪。
子弹带着火花打在车门上时,不夸张的说,关阳林真的快吓尿裤子了。
唉,他真就不是这一行里的人才。
他本身是厌恶暴力的。
关阳林从炕上下来,又拖出皮鞋穿上,背着手就往关押龙椿的小平房里去了。
昨晚他逼着龙椿写了支票,今天一早就派人往北平去提钱。
他现在真是拖不得了,槐香县固然是好,但他现在兵败如山倒,手里又没钱。
再呆在这里,迟早让人一窝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