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彩芽只当没见,慢悠悠解开荷包,倒出里头的碎银子,一颗颗拨弄着摆到展平的荷包上,笑眯眯的示意那人一个都没动过。
那人摊开的手指微微蜷起,原本安然的眉间隐隐皱成一个“川”字。
不等他开口,杨彩芽已经沾着茶水在他手边桌面上,一笔一划写下几个字官里村东,杨家。
水迹难以长久连贯,却不难出字迹规整秀气。
那人皱眉辨认,眼中厉色有所松动,再向杨彩芽时就露出一丝惊讶。
见他礼貌敷衍的面色换做带着审视的正色,杨彩芽笑微微的端坐,心中腹诽。
阵仗摆的这么大,可见那个旧荷包里的印章比她原先猜想的还要重要。
她就不信以这人的行事身份,会拿回东西就当事情了结了。
大讯朝的锦衣卫和她后世认知的差不多,非管家子弟有门路的,都难以穿上飞鱼服佩戴绣春刀这是她几乎把曹卓手上的那几本史杂记翻烂了,生生抠着几处一笔带过的文字,得出的结论。那些中虽不敢明确非议本朝官吏,字里行间却难免带出笔者的主观色彩。锦衣卫虽不至于“臭名”昭彰,所行使的职责到底令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
这人既然做出一副“微服”相见的淡然模样,就该做戏做全套,讲究讲究场面话,才不失“身份”不是
现在她自报家门,主动送上线索,把自己明明白白暴露给他。
这位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一下
杨彩芽暗暗吐了一口气,凝神等待对方反应,脸上不动声色的微笑。
满脸的好奇无害。
一副和人寻常交际来往的模样。
那人微眯着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收手抱拳笑道,“我姓沈。”顿了顿又道,“字展之。”
之前他的同伴已经叫破过“展之”二字,没想到不是名只是字。
啧,这人还真是够小心谨慎的,说了跟没说一样。
杨彩芽暗暗撇撇嘴,也学着抱了抱拳。
沈展之一愣,着杨彩芽头顶着两团包子似的丱发,颠着圆球似的身子不伦不类的行礼,心中暗笑,抬手掩着嘴轻咳一声,“杨姑娘不必多礼,另一个荷包呢”
杨彩芽闻言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拍额头,嘻嘻笑着往怀里掏。
见那旧荷包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眼前,沈展之几乎是急切的伸手就要接过。
杨彩芽捏着荷包,眼风瞥见沈展之身后的屏风似有光影微晃,视线下意识往下一扫,心口顿时一跳,正要松开的手指微勾,旧荷包就掉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脆响。
沈展之眉角挑起,探手要捡,杨彩芽占着身量矮小,已经先一步弯身抓住旧荷包。
屏风下那双青缎靴面一动不动。
杨彩芽起身的同时脑子飞转,额角激出一层细汗,咬咬牙决定赌一把,直起身抓着荷包指着沈展之身后,满脸惊疑的展示出无声的慌乱。
“出来吧。”沈展之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反倒像松了口气,神态又恢复了最初的安然,“这位是我的朋友。今天是我和杨姑娘之间有约,就委屈他避到屏风后。没想到还是惊扰了杨姑娘。”
惊扰我是有备而来吧
杨彩芽几乎要腹诽出口,假装恍然大悟的松口气,边点头边拍胸口表示“原来如此,吓到我了”,手却在清屏风后转出的人时,硬生生顿住。
青缎靴面转出屏风,高大健硕的身形往沈展之身旁背手一站,立即就让这雅间显出几分逼仄来。
此人薄唇微抿,面无表情的冲杨彩芽微微颔首,剑眉星目间透出股掩饰不住的疲态,脸部线条难以描绘的锋锐,着有些冷漠难接触,浑身却散发出一股自然而然的清远俊朗的气度。
让杨彩芽愣住的,是那一双泛着冷然光芒的凤眸,顺着高挺鼻梁向她,迸射出有如实质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