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南拉开门的一瞬回了个头,瞥见洗手间里走出的身影,男人那副裹着浴巾结实又鲜活的肉体,她眼皮一跳,夺门而出。
“涂南”石青临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拨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就出来了。
回应他的是门合上的一声轻响。
风吹了一路,太阳也晒了一路,现在思绪回来了,脸上的痛感也回来了。
涂南伸手摸一下,好在没昨夜那么肿了,身体总是要比脑子更容易淡忘的。
她一路走一路揉,踩着楼梯上了楼,就见方阮在自家门口蹲着。
“涂南你可算回来了”他扑过来,举着手机给她“这是你画的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手机上是收银小妹发给他的照片,今早她去上班见,深受震撼,还以为遇到了什么诡异事件,急急忙忙就通知了他。
涂南清照片里那一墙的斑斓,差点眼角一抽。
昨天从天黑到夜半,她接连画了几个小时,根本没在意画的是什么,随心所至而已,现在才发现这上面什么都有,佛神仙怪、花树鸟鱼、祥云莲台,一锅乱炖。
可她着着,蓦地又笑了。
画面虽乱,但色调和谐,尚能入眼,不算丢了根本。更何况,这是她画的,不是临摹的。
临摹是要因循旧迹的,不能有自我,是自愿俯首,去做古人的傀儡和附身。
这不是,这是她涂南自己的山河,她是臣,也是王,一笔掌天,一笔也能握地,哪怕混沌不堪,也是她自己,随心所欲,更无对错之别。
除她自己,没人能评价她,更没人能指责她。
她完了,胸中莫名豪情万丈,还拿手指抚了一下,对方阮说“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画么,那就收着吧,别客气。”
“我感动死了”方阮是心心念念地指望着她能画,可谁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画出来的。他指着照片底下那一地的啤酒罐子说“我要早知道你跟李白写诗一样要喝了酒才肯画画,我请你喝啊,你一个人喝闷酒算怎么回事儿喝这么多还不见人影,我可是关了网咖找了你大半宿啊,要是再见不着你就要去报警了”
“没事儿,昨晚我化身观音,来满足一下你这凡人久远的小心愿。”涂南总不能说是跟石青临在一起。
方阮一听就知道她是在胡扯,本还想追问,忽然注意到她嘴角一块紫肿,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你爸打你了”
涂南并不想提这茬,越过他去开门。
方阮凑上来说“你爸还没走,在我家待着呢,听我妈说一夜没睡,恐怕也是因为打了你挺后悔的。”
涂南扯一下嘴角“是么”
她爸可不是会后悔的人,做什么都一往无前,刚得很。
“我妈也急着呢,她说叫你有空去我家吃顿饭,到时候你就趁机跟你爸把事儿好好说清楚,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非得弄到动手这步的呢”
涂南一把推开了门,仿若未闻。
她记得她爸说得很清楚,退了组,离了壁画,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方阮跟着她进了门,嘴里还在劝她“我知道你委屈,可毕竟是父女啊,能怎么办呢,又没得选。你我,天天被我妈揍,我也不能离家出走不是”
涂南说“你渴不渴”
“啊”
“你等着,我去给你烧壶水来泡茶,你慢慢说。”
方阮一直跟她到厨房门口“你就是嫌我话多呗,我还不是把你当一家人才这么说的啊,你这样我瞧着也心疼啊。”
涂南站在水池子边洗杯子,把水拧到最大,哗哗地冲淡了他的说话声。
方阮无奈地挠挠头发“涂南,咱俩这交情你是知道的,要是你爸真就是一混蛋,我不可能来劝你,我还帮你离他远远儿的,可他毕竟也不至于不是嘛。”
涂南一言不发,只听他说。
方阮没辙了,心一横说“吃饭的事儿先就这么定了,你要不答应,我回头还来找你。”说完真怕她不答应似的,连忙转头走了。
杯子洗好了,涂南关了水,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是要泡茶,伸手拉开头顶橱柜,顿时几包东西掉了出来,落在她脚边。
她了一眼,是决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