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家里的院子也是这样,满是生机。
院子尽头是栋翻新过的小二楼老房子,楼上一大一小两个阳台相邻。
钟弥手比作喇叭对着大阳台叫:“妈妈——!”
在她再叫第二声之前,司机打断道:“中午就走啦。”
“啊?好吧。”钟弥失望地撇了撇嘴,上前挽住鹿呦胳膊,指着大阳台说,“那是我外婆租给妈妈的房间。”
又指了指旁边的小阳台说:“那是我妈咪的房间,妈妈说,妈咪那会儿天天黑着脸不高兴,因为那大房间本来是她的来着。”
“后来妈妈赚钱啦,搬出去了,妈咪还是不高兴,妈妈请她去新房玩她也不去,然后要给妈妈寄东西不知道地址,脸更黑,说妈妈就不是诚心邀请地址都不给她,妈妈说她就是团乌云,天天黑脸!”
鹿呦听得直笑,没想着温文尔雅的钟老师还有这么一面。
走到门前,钟弥按了门铃,突然想到说:“啊对啦,听外婆说,妈咪在国外时,那俩房间还租给过蕴溪姐姐和她妈妈哦。”
鹿呦扬起眉梢。
“不过她们来住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住了不到三个月,就搬走了。”
正说着,门被菲佣从里面打开,钟弥问她:“调律的工具都拿出来了么?”
菲佣点点头,先带着两人先去了储物间,拿上工具包,而后领着她们前往琴房。
琴音汨汨淌入过道,鹿呦辨认出是肖邦的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
四对三节奏不知对疯过多少钢琴生。
琴音听着不准,听着像是有半年没进行过调律了,但弹琴者的技法很好。
鹿呦原以为弹琴的人是钟疏云,直到走近了,听到错音和卡顿才感觉是另有其人。
等钟弥轻轻推开门,她往里探看了眼。
钢琴前坐着的人,满头银发用根木簪盘了起来,穿了身斜襟矮领旗袍,绞罗香云纱的料子,褐色沉稳端庄,兰花图样婉约素雅,很衬温婉气质。
是钟老太太。
鹿呦视线落到她弹奏钢琴的手上。
依旧是那套她从没见过的指法,避开了左小拇指的使用,仅凭九根手指去弹四对三,还能弹
()奏出现下的水平,难以想象平日耗费了多少心力去练习。
余光瞥见钟弥往前挪了一步,鹿呦拉住她摇了摇头。
激扬起伏的曲调,像波澜荡漾的浪,裹卷着听者流向一个绚丽斑斓的世界,颗粒状的音符宛如一个个漂浮的气泡,与呼吸相连,每一下的跳跃,都是灵魂被触动的体现。
到后面节奏对不上,钟老太太停了手。
“外婆!”钟弥这才蹦哒上前,亲昵地从后面搂住老太太。
钟老太太乐呵呵得抓住她的手说:“弥弥怎么回来了?”
“我跟姐姐一起来的。”钟弥往门口递了一眼。
看见鹿呦还在门口候着,钟老太太连忙起身迎上去,歉然道:“抱歉,我这一弹琴就容易沉浸在里面,怠慢了。”
鹿呦笑笑说:“没关系,听您弹琴是一种享受。”
钟老太太立即笑了,“后面都对不上节奏,让你见笑了才是。”
说着引鹿呦进了房。
“没有,已经很厉害了,这首曲子太考验协调。”鹿呦回忆说,“小时候刚学那会儿,恨不得把双手拆下来修理了重新组装,后来弹多了就好了,有种街头即兴表演的酷炫感。”
钟老太太听着,唇边的弧度就没荡下去过。
走到小圆桌前,她从茶盘里拎起倒扣的茶杯,倒了热水又添了点凉水,递给鹿呦打趣说:“哭着哭着,就把它征服了。”
一模一样的话,以不同的音色浮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