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落下,漫过小窗,恰天光洒进来,映出郎君半掩在阴影处、情绪不明的侧脸。
合璧与飞渡被他挥退,无名阁之内,仅仅剩下越青雨,与谢满衣二人。
山青色的垂幔如波澜荡漾,越青雨着青衣置身其间,瓷白的脸儿没什么表情,攥住石头的手停下,泠泠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婚礼无故提前,听他话中意思,且是今晨才昭告九州,那么,即便是临近的新都郡诸人都赶不及赴礼。
谢满衣静静坐着,手落在燃红琴面上,垂眸时,眉眼与鼻梁的棱角愈发分明。
随着骨节匀称玉白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按在弦上,高绝如流水的琴音而起,琴音渺远,渐渐向四处拨扬。
无名阁下,谢定瞠目,他跟在谢满衣身边十余年,自然分辨得出君侯的琴音,君侯少年即成名,六艺冠凌九州,世间少有人能出其右者。
只是,自燕幽一战,他再未碰过琴。琴箫,与情绪挂钩,他近些年愈发喜怒难辨,情绪也再不会借此发泄。
“传言果真不假。”飞渡凑在合璧耳边,小声赞叹,“咱们娘子的琴技难逢对手,可这琴音行云流水,闻之如临云端,却要略胜一筹。”
合璧纳罕“这曲子叫什么”
“没听过。”飞渡摇头。
府中的琴都被束之高阁,君侯却意外地从钟玉殊那里要了把琴,又着人送到了这里,难道果真如府里几位夫人所说
谢定当即否决,要是真如她们想的那般,君侯哪里会与未来夫人分住而且,这未来夫人是不是来者不善尚未可知。
谢定心里疯狂叫嚣,面色却平静,迎上二人疑惑的问,低声道“君侯不名曲,只随意作弹。”
雪粒子扑簌簌坠下,青山落雪,连成一片茫茫无际的白,越青雨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随着琴音渐渐消弭,她这一时脑子终于转过了弯儿。
她站起身,行到谢满衣面前,仔细他的眼睛,“你怕再有居心叵测的人混进来,危及你的性命”
谢满衣轻笑一声,唯淡青的灯光寂静在他眼底,“在你心里,我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么。”
她心脏怦怦直跳,佯装冷静地点头。
“死有何惧。”谢满衣才抬起视线,半垂着眼睑,哂笑,“我只怕死前不能将你拉下水。”
她脑袋偏了偏,显然很疑惑,啊了一声,尾音上扬。
“朱吾郡混入了弋阳王的人,太子密信,要我年后即刻动身去拿人。”他嘴角扯出一丝笑,语气还算温和,“他一向不信我,将此事交予我,大约是想搅合我的婚礼。”
越青雨心头诧异,手指微微一动,“弋阳王杨泰”
谢满衣着她,并不答,忽而笑了一声,乌眸深不见底,如一团翻腾的墨云,淡淡道“滟滟,太子对你旧情难消。”
“你说说,”谢满衣浅笑,手抚过越青雨眉间,漫不经心地道
,你同他有什么旧情
越青雨半晌没回过神儿来,愣愣地望着他。
谢满衣的手落在她脸上,激起一阵冰凉的战栗,她立刻躲闪,微微侧过头,“没什么旧情。”
他笑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没有就最好。”
“你出言试探我,”越青雨慢慢的眨了眼,诚恳道,“是怕我与太子合谋害你”
“君侯放心,”她神色幽静从容,目光里却夹杂着若有若无地哂然,“比起你,我还是更厌恶他的。”
谢满衣动了动纤薄的眼皮,无甚所谓地站起身。
谋害太子也要有这一样本事。
“你以为我在试探你”他淡淡道。
越青雨跟着站起身,心下叹一声,神色却更凉,“不然呢。”
“太子在朱吾郡。”他神色冷淡了些,唇角勾出一丝微嘲,垂眸着她,“婚后你与我同去。”
“滟滟”他嘴角提起一丝近乎于无的笑意,垂眉轻叹,“两日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