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康王九年,距离上次大行封建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年,唯一能制衡姬昭的太公薨,天子派遣使者慰问,代行王事的太宰姬昭很安静,一直待在王城中。
但却给天下诸侯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至今为止,已经有四位诸侯因为使用天子礼乐被他夺爵除国,其中一位还被他一杯毒酒赐死,另外两人也都被贬为庶人,更多诸侯则是动辄被下诏斥责征讨夷狄不利。
而姬昭自认他除了冬季到洛邑查看修建进度,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每日早早进入王宫之中,手把手教导姬允处理政务,接见王畿的事务官,处理各地诸侯使者的觐见。
姬允还未加冠,但也已经是一个颇为强壮的年轻人,姬昭的言传身教、加上本身天赋就好,已经有了贤君的胚子。
齐国的嫡女及笄,来到王畿与康王成婚,正式成为了邦周的王后。
随着康王成婚,整个周王朝的氛围都为之一变,虽然康王还没有加冠,不能正式执政,但所有人都感觉那一天近在眼前,政权的交接向来都是麻烦事,尤其是臣子还政与王,历史上也只有不知真假的伊尹故事。
七年前,四贼掀起叛乱时便谎称姬昭有不轨之心,想要废王自立,甚至逼得姬昭在宗庙中赌咒发誓,但这么多年下来,天下诸侯公卿已经没人认为姬昭有篡位之心了。
但一个摄政十二年的权臣,还政之后的地位怎么安排,也是不可忽视的大事。
这些年姬昭对诸侯始终盯得很紧,诸侯征讨所得的三成都被他收入王畿府库之中,大大充实了邦周中央的实力。
外面纷纷扰扰,王宫之中却是一片平静,姬允和他雄姿英发的父亲不同,他没有指挥过军队作战,四镇诸侯没有辜负姬昭对他们的期望与扶持,将所有的夷狄都挡在了王畿之外,这篇方千里的沃土这些年很是平静。
姬昭在处理国政之外,主要的精力用来教授姬允为君之道。
“王叔,申侯与贾伯争地,申侯斥责贾伯对他不敬,以下犯上,贾伯上书称申侯以高爵辱他,称他为戎狗。”
姬昭取过竹简向姬允问道:“王上,诸侯数量变多,地盘也在变大,以后这种相互摩擦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你认为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姬允沉吟片刻道:“二人都有过错,应当分别下诏斥责,伯爵为中,侯爵为上,贾伯对申侯不敬,虽然是激愤之语,但礼不可废,应该严厉斥责,让他明白公侯之贵,爵不可轻辱,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申侯辱贾伯为戎,纯属无中生有,贾伯国中虽多西戎之人,自身却是姬姓宗亲,这些年纳贡财货也是尽心,申侯所言对变夷为夏有害,对国策施行阻碍,属实可恶,便罚他明年进贡加三层。”
姬昭很满意姬允的处理,笑道:“王上所言极是,对二人的处理也是相当得体,能够兼顾礼法与国中现实,那这件事就按照王上所言批复处理吧。”
随着姬允的渐渐成熟,姬昭已经渐渐地将一些事情交给他处理,姬允的表现还是比较让他满意的。
作为一个年轻人,性子不骄不躁,考虑事情周道,能够听取别人有益意见的同时,不随波逐流,有自己的坚持,只要保持下去,未来一定是个明君。
对于姬昭的称赞,姬允一向很是开心,又从堆成山的竹简中取出一个,居然是洛侯发来的表奏。
在姬昭的推动下,他的嫡子已经正式就封洛国,一个洛侯的爵位对于他总摄王政、三公之首的地位来说,可有可无。
“王叔,洛侯上表汇报洛邑的营建进度,城池主体与宫室已经营建了大部分,按照现在的进度,已经逐渐可以迁入臣民充实洛邑了。”
在这个时代看来,新建的城池没有人气,所以天子自然不能第一时间就去居住,要先向其中迁入臣民养气。
“营建五年,养气五年,下令诸侯国各迁户口到洛邑之中,充实人口。”
姬允摩挲着竹简轻声问道:“王叔,你曾经为寡人讲述分陕而治之策,说是在边远地区胡乱又制止不住的时候,可以派亲信大臣、宗亲前往坐镇。如今东部诸侯与东夷之间战争频繁,甚至有诸侯来不及抽身朝拜天子而被斥责,洛邑是王叔为自己选择的分陕之地吗?”
姬昭身形一顿,目光望向姬允,这个少年天子眉眼之中与武王有几分相像,容颜俊美,黑发黑瞳,英姿勃发,而且宅心仁厚,竟然猜到了洛邑是他给自己选择的退场之地,还给自己编好了理由。
姬昭微微笑道:“王上猜的不错,再有两年多王上就要加冠亲政,邦周要彻底交到王上手中,老臣总摄王政的差事自然要卸下来。
();() 洛邑缺少人气,臣便去为王上养养气。
而且东部诸侯这些年征讨东夷顺利,实力膨胀的很快,齐国前年拿到了海盐之地,颇为富庶,已经是三五百里的大国了,臣担心有些人会侵占洛邑王畿的土地,去看着他们也能放心一点。”
姬允听到果然如自己猜想一般,便有些急道:“王叔,您可以继续留在镐京的,太宰的位置依旧由您来担任,寡人有事也可以问政于您,那洛邑新建之城,阴寒刺骨,怎么能让圣人居住呢?”
姬允从小丧父,只有姬昭陪在他身边,夙兴夜寐为他料理国家大事,还手把手教导他怎么做,更是忠心耿耿,毫不恋权要还政给他。
虽然这些年在姬昭的耳濡目染之下称得上是杀伐果断,但他本质上还是宅心仁厚之人,自然不希望姬昭就这样离开镐京。
姬昭已经不年轻了,为了稳固新生的周王朝他耗尽了心血,维持天子与诸侯的体系是极难的事情,既要保持诸侯这些刀刃的锋利,又要防止他们刀刃向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