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茜羽收回了目光。
走出九霄厅之前,她的手不经意地摸了摸耳垂,轻轻点了三下,然后对前头的傅少泽说了声,“稍等,我去下盥洗室。”
通往盥洗室的狭窄走廊上四下无人,脚下铺陈的地毯很软,高跟鞋踩在上面,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一个侍者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后。
“有什么可疑情况”
“东面出口那个侍应生不对劲,他虎口有很厚的茧,但负责动手的应该另有其人。”早已有所预料的白茜羽没有被吓到,而是很冷静地说,“我如果强要留在这里,会引起怀疑的。”
“放心,我们都安插了人手。没有人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刺杀傅成山。”那侍者低声说,语气胸有成竹,“这边的情况我们会处理的。”
迎面走来了客人,白茜羽走进盥洗室,将手在黄铜龙头底下冲洗着,那侍者则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去,仿佛之前从未有过交谈。
冰凉的水冲刷着双手,带着仿佛沁入骨髓般的寒意。
尽管她很清楚谢南湘他们是专业的,她不过是无数精密设计中无关紧要的一环,似被委以重任,实则真正重要的布防与筛查早在暗中完成了。
这位谢组长再信任她,她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加入军事调查处的新人,没有人会寄希望于她真的能做到什么事。
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谢南湘郑重其事地将傅成山的安危交给她,不过是为了磨练她的心理素质,让她尽快适应这样的压力而已。真正能够确保傅成山安全的,是行动队潜伏在宴会场中的一位位精锐骨干成员。
哪怕她并没有时刻在傅成山的身边,也不会影响这位谢组长的布局。
可是,脑海中有些纷乱的思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四处跳动散乱一地,她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上海一直是日谍组织的大本营”
“我们得到可靠消息,有人会在那一天对傅成山进行暗杀”
“这把枪给你,我允许你使用”
耳边仿佛回响着那个清朗的声音,她心中飞快推算着可能发生的事情,陡然间,脑海中划过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
水声骤停,她关上水龙头。
“不可能吧”
一种危险的感觉顺着脊椎缓缓地往上爬,她闭上眼睛,身体微微紧绷,微微的焦虑、躁动的心情翻涌上来,随即又被冷静与自制按捺下去,最后浮上心头的,竟然是一丝对于未知挑战的期待与颤栗。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旁的干毛巾,细致地将手擦干,走出了盥洗室。
走廊尽头,她见了傅少泽等待着她的身影。
“缓慢地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以一步之差赢得比赛的高贵赛马”
“在它回过头来时仿佛还听见它对我说
兄弟,你别忘了,你知道你不该赌的”
宴会厅中,波尔多醇香的红酒,乐队演奏的探戈舞曲orunacabeza,女郎翻飞舞动的长裙,共同编织起一个迷人的夜晚。水晶灯将整个会场耀得炽如白昼,婉转悠扬的梵婀玲拉起了帷幕,无数水晶反射的光点粼粼地闪。
“去跳舞吗”傅少泽领着她走进宴会厅,语气淡淡地说,“我你上回与孔潜跳得也不差。”
“好啊。”白茜羽目光在会场中巡梭,心不在焉地说。
她并没有跳舞的心情,只是她需要有个出现在宴会厅的合理的目的,而不是跟个木桩子似的盯着每个可疑的人到处。
得到应允,傅少泽一怔,随即虚握住一只手,左手轻揽她的腰间,带着她轻轻巧巧地滑入舞池。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还会和虞梦婉跳一支舞。
欢宴汹涌的乐潮里,梵婀玲的引领着悠扬的旋律,对面的女孩子踩着探戈舞步,欲迎还拒,带着几分高傲而又熟稔的态度。
短短一个月,就能学到这种地步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两人的距离随着舞步而被拉近了,他不自觉地着面前的女孩子,她浓密黑发松松地挽着,神光离合的光影中,两瓣饱满红唇勾起漫不经心的弧度,目光缓缓下移,礼服下美丽的曲线惊心动魄。
他甚至闻见面前人身上的气息,并非香水的浓烈,更像是阳光下青草地般清爽的味道他脑中恍惚了一瞬,忍不住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答应”
白茜羽手搭在他肩上,反问,“很重要吗”
这句话由她附耳说出,温热的吐息吹得他后颈肌肤一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游钻出来,如小虫噬心,细细密密的啮咬肌骨,这刹那间涌现的慌乱感如此陌生,以至于他的语气都有些不稳,“他已经不会逼我娶你了,你答应下来没有坏处”
他还想说什么,但却又被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