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一场往事中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墨熄一时间也是五味陈杂。
掌柜道“楚大姑娘几经打听,得知墨清池家中已有一女,且十分善妒,于是最终把目标定在了尚且独身的慕容玄身上。”
慕容楚衣低声问“但那楚二姑娘性子既然如此之烈,又怎会愿意听从她姐姐的安排更何况若是让她知道姐姐的所谋所忍皆是为了自己,她又怎会甘愿偷生”
“是啊。”掌柜道,“所以楚大姑娘做的打算,就是根本不打算让她妹妹知情。”
“她希望她妹妹能够不存痛苦,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于是有一天当满城王室去城郊游猎之时,她把妹妹带在了自己身边,趁之不备,往其饮的水里投了她偷来的忘忧药散。”
“”
“她妹妹饮下忘忧散后,一切前尘往事皆忘,昏睡不醒。楚大姑娘便在这时候,把她悄悄地背到了慕容玄必经的路上慕容玄见一个孤女奄奄一息,狼狈可怜,果然心生恻隐,命人将她救了下来。”
“楚姑娘做完这件事后,明白自己之前所有的媚惑逢迎都将被识破,所以打算孤注一掷乘夜逃离。可还没等她逃远,那个掳掠了她的贵胄就发现了她做的手脚,立刻勃然大怒,派人要将她追回。慌乱逃亡间,楚姑娘跌落陡坡,掉入了五毒渊。”
慕容楚衣喃喃道“重华城东郊那个聚积着浓郁瘴气的积洼”
“是啊楚姑娘挣扎着从里头出来时,已经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毒瘴,头脑不太清醒了,开始变得有些错乱。但是仙长您应当清楚,那种瘴气的效力不是立刻就发作完的,而是会随着时日的推移变得越来越严重。”
“楚姑娘还有些清醒意志的时候,怀抱着微渺的希望,想回到临安城去寻找自己的爹爹与弟弟。可是等她到了有人迹的地方几番打探,得到的消息却都令她倍感绝望,她一天疯过一天,而等到她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怀了那个贵族的骨肉时,这种精神上的刺激到了顶峰她差不多完全崩溃了。”
雅间里静得可怕,别说是慕容楚衣自己了,便是墨熄,也一下子就明白了慕容楚衣就是楚姑娘和那个强辱她的贵族的孩子。
顾茫望着墨熄,低声道“你怎么脸色有些难”
墨熄摇了摇头。
他实在是不想再听下去,想带顾茫离开。可是这时候走出去只会更易引起对方的注意,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刻的慕容楚衣的。
在这令人难堪的死寂中,慕容楚衣忽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地问了句“她为何不堕去那孩子。”
“这又怎么能够说得清。”掌柜的叹道,“她一定自己也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啊人的情绪本来就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不是说一念魔一念佛吗我想她当时也应该是在弃和留之间挣扎了很久,犹豫着犹豫着,就到了不再适合堕了孩子的时候了。所以她后来才会又动了念头,把婴儿抛弃在一座寺庙的门口。”
慕容楚衣蓦地闭上了眼睛。
掌柜道“楚姑娘临终前反复跟我说,当时她躲在树林里,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将她的孩子抱走,如释重负之余,就只觉得心痛。痛到不行了,忽然后悔想要将孩子追回,可那女子已经乘着车辇远去了,她怎么追也追不上,怎么喊也没有人理。”
“那成了摧毁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一天晚上,她便彻底疯了。”
掌柜讲到这里,自己也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慢慢地开口补叙“至于他们楚家的小儿子那孩子一直在船上替我做活儿。后来我年纪大了,想过更安稳的日子,就到临安开了家酒楼,但他倒是对船有感情了,所以直到现在,他也还是在跑码头,做着老营生。我从来没与他细说过他幼年时的事情。”
“”慕容楚衣的声音低缓,有些沙哑,“他如今过得怎么样”
“有妻有子,太平日子,说想趁着这几年年轻力道大,多赚些钱两,等再过几年,就带着媳妇儿孩子回临安置办个家业,让孩子好好念。”
慕容楚衣又默默地,半晌道“那很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店家,您知道当初掳走那对楚家姐妹的贵族是谁吗”
掌柜微微色变,肥厚的嘴唇嗫嚅着他虽然在叙述的过程中从未提过那位贵族的身份与名字,但显然他是知道的,只是说传闻是一回事,指名道姓地供出那个恶贯满盈的男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世上每个人的正义都不尽相同,有的人只能做到这里,再多的勇气便没有了,但终究也算是有自己的良善,不当太过强求。
慕容楚衣很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他其实不用得到一个确认,心里也已多半有了个答案。
还能是谁呢。
连一向最不多管闲事的墨熄都能轻而易举地猜到那个孽畜的身份。
慕容楚衣将掌柜的反应尽数在眼里,也没有再多话,只道“我明白了。多谢店家。”
“不,唉,不谢有什么可谢的呢。”
又是一阵默然。
忽然间
“店家,烦请您再答一个问题。”
“仙长,我想冒昧问一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