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完全是前世九重宫阙里下朝后脱了冕旒,丢开天子剑窝在她寝殿解乏的闲散口气。夫妻二人你一笔,我一笔,共绘一作。
她画得太好,他就绘得愈差,推着她补救,听她深一句浅一句的嘲讽不屑,她眉目张扬复年少桀骜。
然这会,两人方是才见第二面的少年男女。
若非谢琼琚生母早逝,谢岚山妻不愿续娶,早早让这个女儿学习掌家,如今十三岁已经开始慢慢接触打理家务。按规矩,便是这样的见面也是不妥的。
贺兰泽的这句话显然亦是不妥。
谢琼琚持笔的手顿在砚台上,扭头他,见得一副唐突后愧疚满怀,长睫低垂的局促神色,却又
抬眸迎她目光,露出一丝苍白又自嘲的笑。随即重新默默饮食,似不敢再多言一句话,恐被人厌恶了去。
“妾本想在原作处添笔,恐污郎君画作。郎君既不介意,那自是最好不过的。”谢琼琚话音和笔尖一起落下。
体贴的话语回荡在屋内,逼真的梅花盛开在枝头。
贺兰泽眼中光亮晕开,染至眉梢皆是点点温柔。他侧过身子,努力化作一副平静样,一勺接一勺用着加蜜的汤水。
薛灵枢她又他,拱手道,小的不打扰了。
这日一盏甜汤。共绘的一幅画。
临近午膳少年一声隐忍的提醒,让她早归。日头正中时,春光中送别,她持画回眸。
惊鸿一瞥,两颗心无声靠近。
如此,五月十八,贺兰泽外伤痊愈,时值杏花满头,芳草萋萋,中山王及冠加生辰。因杜昭仪身受帝宠,得幸在上林苑开生辰宴。宴请的帖子发遍长安高门,几乎十中六七的适龄贵女都得了邀贴,连着谢琼琚都在其中。再清楚不过的意思,是在给中山王选妃妾。
按门第身份,谢琼琚该在被邀至列。但她已有婚约,未婚夫入京投奔就在府中,举长安皆知。且这人还是镇守边疆的一方刺史遗孤。
这般情形中山王府还发请帖,可见其纨绔不堪。而帝妃不阻,君主不理,可见礼崩乐坏。
贺兰泽在府中闻此消息,安抚了怒气横生将衣裳首饰扔了一地的姑娘,只道,想来是中山王府掌事忙忘弄混了,也是有的。我陪你同往,给他们提个醒如何
说这话时,谢琼瑛亦在谢琼琚院中。
才十一岁的少年,眉眼清俊,皮肤白皙,亦是怒发冲冠,却又无能为力。现闻贺兰泽这话,眉间松动两分,似是赞成。只是转身的一瞬,挑眉间还是露出两分不屑和排斥。
“舜华,你觉得此举如何”若非知晓前生事,贺兰泽也觉察不出谢琼瑛这微不可闻的情绪;便是发现了,大抵也想不到这处的不满不仅仅是对中山王,亦是对他。亦或者,是对所有有可能娶他阿姊的男人。
谢琼瑛一眼,贺兰泽便气血翻飞,然面上还是温润色,从容意,只浅笑等他回话。
前往中山王府时,贺兰泽将一截黄帛和一分临帖法留于寝屋案上。彼时谢岚山还在府衙任职,不曾归来。
而中山王府中,若是不被点破,那厢还自然混装不知。然贺兰泽这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宴席之上,跪拜帝妃皇子的同时,还不忘遥拜未央宫中久病未出席的君主,恭敬又谦卑道,感念君上厚恩,容臣留京以安身立室。余生不敢松懈,定为酬父志以报君恩,以效家国。
一席话,既断了中山王的念想,又将自己露于人前摊成明牌得以无形的保护。
果然,这日宴散回府,夜间薛灵枢便得了外头霍律的信,同时告诉贺兰泽白日引谢岚山来屋中,他见案上黄帛和诗篇,愣神半晌,后急急离开。
霍律的信上说,这日贺兰泽离府后,谢岚山的杀手暗里欲要刺杀,然后来贺兰泽从中山王府出来后,这些人便放弃行动,失了踪影。
“谢岚山对袁氏子倒是杀心甚重,确实可见谢袁两家不是同路人。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又撤人手,难不成起了恻隐之心”薛灵枢还不知此间关窍,难免想不通。
贺兰泽将信焚化,心中却已经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