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燝闻言心中一叹,他在朱由校手底下已经干了一段时间的次辅,已经很清晰地认识到面前这位小皇帝,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对江山社稷的认知,都不同于其他的皇帝
那些史册中的帝王,一般都对自己的家天下和皇位,有着无比执着的独占性,不管是秦皇汉武还是唐宗宋祖,也不管其他被认为英明的皇帝,只要一涉及到自己的皇位和社稷,基本上智商就会归零
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这三位都是建立赫赫武功之后,最后栽在了为保自己长居皇位,而求长生这条路上,宋太祖更是怕自己的手下也被黄袍加身,在天下还未彻底平定的时候就来了个杯酒释兵权,结果他千防万防,没防住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弟弟
可是在刘一燝眼中,朱由校就是一个另类,作为大明朝的皇帝,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对大明朝的未来发表了悲观的言论,而这位小皇帝登基以来所做的事情,总结下来就四个字安民建武
安民是为了百姓有条活路,不至于国家内部生出祸患建武则是为了乱世到来做准备,从宏观角度来,这两件事是任何一个英明的皇帝都会去做的事情,但从实际利益的角度来,目前这两件事对文官体系都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因为不管是安民还是建武,最根本的就是一个钱字
可这钱从什么地方来
当然是取用于天下,如果小皇帝只安民不建武,那么轻徭薄役也就是了,反之若是小皇帝只建武不安民,那么自然可以把这笔钱都摊派到那些农户身上
可是现在小皇帝这两件事都要做,要安民就不能增加百姓的负担,要建武却需要大笔的银子,可这笔钱肯定不能从百姓身上榨取了
现在大明朝最有钱的是两伙人,一伙是皇亲,一伙是士绅,刘一燝不认为朱由校会对自己的亲族下手,那么最终这笔钱就会着落在士绅的头上
而士绅即是大明文人的金主,也是文人本身,可以说现在朝堂之上的文官,基本上家里都是士绅,同时这些官员也都有背后的金主。
东林背后是东南大户,所以东南海商可以大肆出海谋利,两淮的盐商也可以无所忌惮地贩卖私盐,所以朝堂上谈开海如谈猛虎,谈整顿盐务如谈瘟疫。
晋党背后是晋商,所以尽管天下人都知道晋商勾结蒙古、后金,并且因此赚下了如山似海的银子,可是只要有人提出公开与草原展开贸易,开放互市,立马就会被人群起而攻之,不管用什么理由,反正直到此人彻底被赶出朝堂为止
楚党背后是两湖士绅,相比之下这些人还算是规矩的,至少他们的目的只是土地,也正因为如此,楚党的势力在朝堂上并不凸显,也就是方从哲入阁之后,才算真正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可尽管如此,相信只有有人要向士绅征税,这些人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由此可见,那个以郑太妃为首的郑党,根本就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毫无根基可言,说白了这个曾经气势汹汹,但却昙花一现的郑党,不过就是大家相互攻讦的借口罢了
至于阉党,那恐怕就是给皇帝办事的人了,你给皇帝办事,自然就要坏了大家的事,这种人得势的时候,自然要简而言之,可一旦失势,不但要让你人头落地,更要你遗臭万年
所以一切说白了都是利益之争,而朱由校现在已经把自己的利益摆出来了,并且做好了跟文官争到底的准备,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知道,谁站在文官那边,谁就会倒霉
“陛下”虽然心里苦闷,也明知自己站错了队,但刘一燝为了日后的名声,还是颤声说道“吾辈都是读圣贤的,实在不敢生出悖逆的心思,还请陛下念在百官一心为朝廷计,为陛下计,收回成命”
说完,刘一燝颤巍巍摘下自己的官帽,委顿地跪倒在朱由校面前
刘一燝知道,道理都在朱由校那边,他所说的一切不过就是一种要挟,同时刘一燝也很清楚,这种要挟对朱由校来说什么都不是,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朱由校依旧淡然地着刘一燝,然后从案后走出来,站到了刘一燝的旁边,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说道“刘阁老,你应该清楚一件事情,小孩子吵架才会分对错,成年人之间只谈利益,你和你背后的文官,以及那些文官背后的各方势力,从利益的角度上来说,已经站到了朕的对立面上,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在从大明的身上吸血,在为老朱家挖坟,请问刘阁老如果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做是逆来顺受还是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