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李屯之所以叫三李屯,因为最开始,是李家三兄弟挑着担子从关里鲁省闯关东来到关外,沿着倭占时期修建的公路从省城龙城一直走到一处叫笸箩泡的大湖边上,路到了尽头,他们也就在湖边落了脚,慢慢聚成一处小村落,得名三李屯。现今叫三李屯生产队,隶属于安远县三盛裕公社平安大队。
整个生产队有三十一户人家,其中十七户姓李,一多半都是最高李家三兄弟的后代,都是同族。有几户同姓但不同族,是后迁过来的。还有九户是李家的姻亲。只有五户人家是纯粹的外来户。其中就有楚家。楚老爹是建国前的孤儿,逃荒到三李屯,给李家放牛,解放的时候,国党征兵,楚老爹替李家的少爷去当了兵。后来他们整个部队都投降并进了东北军,他又跟着部队去打了朝鲜。因着年纪大,是五三年最早一批回国的。他不识字,也没多少军功,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头兵,回国之后就带着军功章回了老家。她也没什么老家,之所以还回了三李屯,就是念着当初给地主家抗活的时候,屯里的寡妇老太太八婶子年年给他做鞋,做棉衣。就剩下这么一个念想儿,回来给八婶子养老。他回来的时候,八婶子身边儿又收养了一个孤女,也是要饭过来的,叫黄菜头,才十五,两人就成了家,一起养活八婶子。黄菜头就是楚老娘。
五七年生下了楚大哥楚无穷,五八年生下楚然。楚老爹到底是当过好多年兵,自己虽然没多大能耐,但是出生入死过的战友很多,最难的年代,找关系送楚大哥去当了兵,当时楚大哥才十五。当了三年兵,负伤退伍回来,就做了生产队长。
八婶子现在还活着呢,老太太二十岁就守寡,一辈子心善,好心有好报,八十岁了,身体健康,没病没灾的,还能下地干活呢。心善不代表好欺,老太太活得那是相当的通透。再加一个黄菜头,黄花大闺女,在那个年代里,要饭能全须全尾的活下去,就不是一般人,那是急眼的真能拎着菜刀干仗的女杀神。俩孩子,都不像老实头儿楚老爹,到是像娘多一些,再加上八婶子从小带着言传身教的,都很不孬。要不然,楚无穷也不能混个三等功回来,还在三李屯这种全是李家族人的屯子里,安稳的当他的生产队长。
一家子五口人,住在一间半的土坯房里,两口子跟儿子住堂屋,老太太带着孙女住橱间,就是进间的厨房与后墙之间隔出来的一小块地方,修了一个刚能睡两个人的炕,半面的土墙,用帘子挡着,白天帘子拉来不挡光。晚上算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楚然的原身呢,是个能干的。七八岁就跟着老太太沿着泡子边儿上割草捡粪挣工分,十来岁就会有苞米叶子编套包,就是套在马脖子上驾辕的。一个套包能卖一毛到两毛钱不等,行情。小时候一晚上能编一个,大了一晚上能编两个。攒上一些拿去供销社一起卖了,一年能挣上三四十块钱,就够养活她自己的,买个笔本文具啥的都够了,年底做身新衣服还能剩下点儿。家里孩子少,楚大哥还去当兵了,日子过得比别人家就宽松些。再加上她会编套包,要不是苞米叶子分得少,她还能挣得更多些。
日子没那么紧,家里也没那么多活儿,也没有更小的孩子需要她,就一直跟着念了,虽然学校里也不讲啥,不是口号就是口号的,有的老师字都认不全呢,能教啥。好歹一直跟着念下来,混了个初中毕业证。
这会儿已经毕业两个多月了,用这些年自己攒下的钱,爹妈又给补贴了几十,买了一个缝纫机,在家给人做衣裳做零活。裁剪一件上衣两毛钱,裤子一毛。零活儿,像是匝个底垫啥的,给二分就行。做衣裳是跟楚老娘学的,黄女侠那眼睛是真没白长,啥活计人家一眼就会,做衣裳无师自通,闺女也就跟着学会了。缝纫机是自己悟的,屯里老支家的儿媳妇会用,家里有,她过两回,再加上自己琢磨着,就研究会了。
这两个月,也挣下了二十几块钱呢。因着手巧,做出来的衣服特别板正,整个平安大队的活儿,差不多都来找她。家里都已经在商量着,实在不行,要是民办教师办不下来,就在家干机器活儿得了。也能养活她自己。这年头儿,有手艺的,都是香饽饽,缝纫机将来就给她当嫁妆,找了婆家之后,也是一门能养家的手艺。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楚然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发愁。
到了这个年代,要啥没啥,比上辈子她跟师父离开时候的大清可落后多了。庆幸也是到了这个年代,要是再往前十年,那才真是愁呢。这会儿再熬上十年,年纪也不大,就到了最好的时候,可以大展拳脚了。而且,楚家人口简单,家里也没有乱七八槽的事情,很难得了。
还要感谢婉贵妃娘娘,感谢她“发明”了缝纫机,当初后宫的妃嫔宫女都是会用的,楚然为了做个表率,也跟着学了。所以,缝纫机她还真会用。加上原身自带的技能,出不了差错。
要是能早点儿找到师父,就更完美了。
“然妮儿,然妮儿”这不是,正在做活儿呢,想有攒下来的边角料给奶奶匝个鞋垫,外面就有人叫。
是老支家的小女儿李小槐,跟楚然同岁,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是刚毕业,正在家闲晃呢。
“啥事儿进屋来说呗,站门外干啥”楚然爬到炕上,趴在窗户边儿上叫人,李小槐正站在大门口往屋里望,连院子都没进。
“不进屋了,晚上大队放电影,红色娘子军,快点儿吃饭,下晌我叫你啊。”没问去不去,这年头儿,就那么点儿娱乐项目,哪有不去的。
楚然天儿,都中午了,“行,我收拾一下,等你。”
下了炕,没急着收拾,把最后几行匝完,才收了布条。楚爸梦妈还有楚大哥都上地了,快秋收了,这会儿正忙着呢。老太太在炕头儿靠窗边光线的地方坐着弹棉花,窗台上放着一个小收音机,正在放刘兰芳的大鼓海岛女民兵。
“奶,我去做饭,今儿个早点儿吃,晚上去大队电影。”楚然收拾好就去拿围裙。大队离生产队十四五的路呢,走着得差不多一个小时。这时候五点钟太阳就落山了,六点就差不多黑透,最晚四点就得出发,要是想占个好位置,还得更早走。这会都快一点了,可不得快点儿嘛。
“去吧去吧,多做两个饼子带上,晚上回来饿了路上吃。我西南角上那个南瓜老了,摘了烀上吧现在地里活儿重,吃不饱做病。”老太太乐呵呵的,以前都是她做饭往地里给送,自打孙女毕业在家,就不用她做饭了。
“行。我这就去摘了,再蒸几个土,茄子,晚上咱们打饭包吃。”
楚然现在全凭着原身的记忆下意识的干这些农活。
先到园子里挂南瓜,边边角角的都种着南瓜角瓜,老太太把菜地里的菜都得可紧,哪个瓜老了,哪个瓜还没长到时候,记得可清楚了。到了西南角一,可不是,那大南瓜,得有十几斤重,老大一个。
抱回来切来,把南瓜瓤用盆装上,给老太太送过去,老太太就把南瓜子一点点的挖出来,之后洗干净晒干,一斤能卖五毛钱呢。
楚然把南瓜切开,又去园子里挖了十来个土,摘了几个茄子,都洗干净了,锅里放上水,架上蒸屉,锅边贴上玉米饼子,就是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