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换了身檀色长袖衫,领子上一圈黑细绒。发髻高束,一根长长的银簪横插在髻发上,表情带着少有的整肃。她这话一出口魏殊竟然开始抽噎起来,倒不是夸张大哭,但厅内就这么几人,他极力压制着声音也很明显。
他许多年不曾哭过了,平日里犯了错被责罚,哪怕被抽了藤条,也多是梗着脖子,硬气得很。而且一向都说自己是个大人了,几年前还偶尔与姜容耍小性子,闹别扭,近几年却总是迁就她。这时候倒像是变回了个小孩子,垂着脑袋,泪珠子不停掉在前襟上。
姜容“咦”了一声,满脸稀奇地扭头他,一边一边迈着小小的步子往舅母身边走。
魏夫人却好像没见没听见一样,轻拉了一把走近的姜容。端详着身前花骨朵一样年幼漂亮的姜容,了好一会儿才自顾自柔声说“阿容,你父亲今日来信了。信上说不日便会派人来接你,你可还记得都城的样子”说着便极其不舍地摸摸她的侧脸,“你来梧州七年,想必是记不大清楚了。”
姜容还在侧耳听魏殊的动静,心底还在猜测着他又犯了什么错,才会哭得这样惨兮兮。想着她该帮他向舅母说两句好话,谁让她是姐姐呢,最见不得他受委屈。
结果猛地听到舅母这话一时就有些发懵,慢慢仰起脸向舅母。
她从没想过离开魏家,离开梧州。自七岁那年她随母亲到魏家来,初来时不自在,但从母亲去世起,舅舅和舅母都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待,她也早把自己当成了魏家的女儿。
虽然记得都城里还有生父,也时常思念,但她一直以为她是要一辈子留在梧州生活的。
魏夫人保养得宜的手慢慢摩挲着姜容的鬓发,闭着眼狠狠心道:“晏娘会随你到都城去,你这两日先收拾一下,想来没剩几日了。”
她自然也知道阿容不会舍得离开魏家,毕竟从七岁到如今十四,阿容所有的记忆都只有这里。
她有些担忧,阿容会适应都城里几乎可以算是陌生的环境吗
姜出在小姑的面子上言辞客气,但姿态不能说是不强硬的。已经拦不住了。
直到入夜姜容还仿佛在梦中。
她躺在床上,仰头着帐子里挂的琉璃灯。这灯精巧却易碎,送来时不知仔仔细细裹了多少层。
一瓣瓣琉璃叶攒成莲花模样,晶莹剔透,叶子合拢的最中间可放置夜明珠。她喜欢的不得了,特意挂在帐中,每日一醒来就能到。
这一整日她都神色恍惚。晏娘怕她晚上睡不安稳,就也陪她睡在房中。
晏娘希望小姐能忆起都城的一些好处,一边将垂帐盖严,一边小声说:“这么些年小姐都不习惯梧州苦寒,听说都城中春日来得颇早,小姐可还记得”
姜容没有应声。
上次收到父亲的信。信上说,她六岁那年在姜家院子里种下的一棵花树已经开花了。
虽然她并没有期盼着父亲把她接回姜家,但每次收到父亲的信她都会仔细收放。信件不多,但都是父亲的亲笔信,每一封她格外珍视。每年到了她的生辰,父亲也都会提早派人来梧州送生辰礼。有时是动物木雕,有时是珠翠玉石。也都用足了心思。
梧州虽也繁华,到底比不上都城。姜出送来的种种物事,多是梧州见不到的好东西。
姜容不在乎东西贵重与否,但每年来自都城的这份礼物,都让她知道生父的挂念。当年离开姜家时她哭得很厉害,不愿离开父亲。隔了七年,那时的悲伤似乎早就淡了许多。
晏娘久等无应答,已经收拾妥帖躺在了榻上,合上眼沉入混沌睡意。良久,隐约听见姜容细声开口“父亲他,还会记得我的样子吗”
晏娘轻轻掀动了一下沉重的眼皮,含糊着安抚说“自然会记得。”
姜容等着晏娘睡熟,在被子里慢慢翻了个身。
她对都城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早几年还会梦到,现在仔细回想,也只能记起父亲的样子。
高大挺拔,胳膊十分有力,能把她高高抱起。
好久才终于入睡,且这一日的梦七零八落的。一会儿梦到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大又温热的手掌盖在她脑袋上,轻轻抚着她发顶。一会儿又梦到个俊秀少年,比殊弟要高,面容却隐隐约约不大清。
她听见梦里的自己开心地大叫“邱采哥哥”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