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在天完全黑透之前走进了迷雾中。
皎皎月华倾泻而下,照亮了前路,可惜烟云缭绕,所见皆是朦胧不清,隐约可窥得奇花异草无数,远处山峦起伏,如画纸上随意勾勒出的几抹浅墨。
他不由放慢了脚步,心里生出些许怪异和疑惑,总觉得自己以前来过这里,见过这些景致,尤其远处的绵绵山脉,熟悉得仿佛他曾经在那里住了千百年似的。
没有多思考,本能便指引着他往山峦中的最高峰走去,沿途草木茂盛,乱花迷眼,他的心也随着深入而跳得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不安蹿动,想要破茧而出。
他不由捂住自己的心口。
许是小花想他了,思念和难过通过同心铃传递给了他,使得他的心绪如此繁杂。
他晃动了同心铃,叮叮当当的悦耳铃声在心间荡漾开去,很快他听到了另一阵铃声,是小花在回应他,便微笑起来,心也跟着平静了。
倏尔草木间出现一阵骚动,蹦出十几只小兽来,模样情态不一,似鹿非鹿,似兔非兔,约莫是山间仙人养的灵兽,俱是好奇地打量他,一边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他心知这些小兽都是通灵性的,也许能替他指引仙人所在之处,于是缓步朝它们走去,哪知那群小兽一被他注视到,就惊恐地四散开来,根本无法靠近。
大抵是从未见过凡人,阿叶没有在意,继续遵循本能的指引,他进入这里之后,只觉分外安心自如,仿佛在自己家一般,并不担忧灵兽会去跟仙人通风报信,对自己不利。
既然已经惊扰灵兽,灵兽的主人也应该就在不远处,他在心里默默演练着,并不打算直说自己是想求长生之法,只说自己遭逢劫难,丧失记忆,身世扑朔迷离,多年查寻身世未果,偏又身怀神力,恐有仙缘,特意来此地请仙人解惑。
又走了数十步,前方无端拂过一阵清风,花香盈盈,七八个人凭空出现,将他团团围住,齐齐盯着他,有男有女,俱是衣衫华丽,光彩照人,有仙人的飘摇之姿,阿叶一惊,心念这恐怕都是仙人了,架势十分不友好,忙稳定心神,躬身作揖,尽量让自己的姿态谦卑,将提前准备的说辞拿出来“诸位仙家”
哪知他刚刚开口,“家”自还未说完,围着他的人忽然激动起来,对着他直直倒地跪拜,齐齐开口,声音震耳欲聋“帝君”
阿叶愣在了原地,着七八位仙人跪成一圈,姿态极低,反倒自己一个凡人孤零零站着,一时间迷茫无措起来。
更有甚者已经泫然落泪,哽咽不成语“真的是帝君七年了,到处都找遍了,终于回来了”
“我就说帝君不会有事,你们还不信我”
一人一句,七嘴八舌,又哭又笑,四周霎时聒噪起来,吵得阿叶十分头疼,他觉得身体很热,脑子也越来越乱,好像有一双手在大力撕扯他的头颅,企图将他的头顶劈成两半,从他身体中出来,很快七八个人的声音变成了千百人在吵,他什么也听不懂,脑海里嗡嗡的,只有心底的同心铃还在泠泠作响,成为唯一一道清晰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得不到回应,同心铃响得愈发焦急,他心神被打散得彻底,根本无法回应,只能捂住疼得几欲裂开的额头,陷入迷眩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消失了。
黑夜是最危险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窥伺,阿初眼巴巴目送阿叶的身影消失,再也望不见,才擦干眼泪,不敢多停留,回头去找灵桥。
不知是不是因为飞了一天耗尽体力,灵桥无精打采地躺在野地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巨大的毛球,羽翼也收拢了起来,双目紧闭,阿初蹲下身子担忧问“是不是累了还能走么”
灵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似乎在努力睁开眼睛回应他,可惜未能如愿,阿初将掌心轻轻按在它的额头上,发现它体内妖力乱窜,剩余的花蜜还在消化,不得解脱,身体也在发生变化,不由心生愧疚,懊悔没多想直接给了一滴,虽然病痛痊愈,但后劲无穷。
飞是肯定不能飞了,恐怕要在此地停留一晚,甚至更久,举目四望,是一片无人荒野,草木杂乱,疯狂生长,不远处倒是有深林,可以暂时躲避一晚。阿初把手放在灵桥鼻下,释放出自己的花香,灵桥闻到花香,顿时舒服了许多,摇摇晃晃站起来要驮他。
阿初摸了摸它的下巴,摇头轻声道“今夜不走了,跟我来。”
他领着灵桥朝深林走去,涉过野草的浪潮,夜幕彻底降临,荒野幽寂寂的,连促织吟唱的曲调都听不到,仿佛除他一人一兽外再无活物,草木和衣物的摩擦声是唯一的声音。
阿初第一次走这样的路,心扑通扑通剧烈跳个不停,孤独和害怕占据了他的身心,他只能紧紧抓着灵桥的鬃毛,勉强有所依靠。没有活物,但也没有喜欢在夜间出现的妖魔鬼怪,这点让他很是安心,毕竟这里离昆吾山太近,没有鬼怪会过来犯昆吾山的忌讳。